那日千秋节,若不是她荣宓擅自将舒颜熙推了出去,意在解围,实则吸引皇上的瞩目,却未想舒姐姐当众奏琴打乱了贵妃的精心计划,至此贵妃心怀怨恨,所以,才会在昨日率先借故离去,并嘱咐舒颜熙护送容贵嫔回宫,暗中却在路面动了手脚,不但陷害了舒颜熙还令容贵嫔早产数日。
暂且不说舒颜熙会不会被降罪,容贵嫔那一跤若是导致小产,于她云贵妃而言,岂不大快人心?人,都是包藏祸心的,何况在利益面前……
就在荣宓准备去长春宫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乘坐肩舆而来的云贵妃苏绿萼,一袭华服,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
漫长的甬道上,宫人们见了云贵妃的肩舆皆纷纷躲闪不及,旋即慌忙跪在路边行礼,荣宓看着容光焕发,笑意盎然的苏绿萼,心中怒火滔天。
她就这么想也没想就横冲直撞的迎了上去,展开双臂,阻挡住苏绿萼一行的去路,她凝视着苏绿萼那张媚颜,冷冷的看了一眼,厉声道,“恕臣妾冒昧,敢问贵妃娘娘,可否拿大皇子的性命对天起誓,证明昨日发生之事与娘娘您无关!”
跪在附近的宫人听见荣贵人的质问,倒吸了口冷气,都不由的为她捏了把汗,冒犯了云贵妃的威严,可不就是简单的惩罚了。
苏绿萼闻言,脸色刷地变得铁青,挥舞着长袖,冷声命令道,“还不把她给本宫抓起来!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将荣宓架了起来,她拼命挣扎,依旧动弹不得,她怒视着向波澜不惊的云贵妃,却见她杏仁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有意似无意勾起一抹讽刺,令荣宓的心瞬间凉到了极点。
苏绿萼扶着蕊心的手从肩舆上缓缓走了下来,一双美眸波光潋滟,她看向四周窃窃私语的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荣贵人你目中无人在先,无理取闹在后!本宫本想息事宁人,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唉,本宫也帮不了你。”说完,还一脸惋惜的看向荣宓,朝着荣宓指手画脚的宫人越来越多,苏绿萼心中得意万分,顿了顿继而正色道,“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本宫,自然是信任本宫,荣贵人今日出言不逊,已是犯了大忌!”
看来今日怎么也躲不掉了,荣宓不禁眸光黯然失色,心中默叹,苏绿萼,你果然高明百倍!难怪承宠多年经久不衰……原来也是陈府极深。
苏绿萼重新坐回肩舆,看了看快要暗下来的天色,艳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勾了勾唇角,下达了命令,“罚跪三个时辰,以示警戒!”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人踢倒在地,愤懑,委屈,在这一刻悉数向她涌来,跪在铺满石子路面上,铬的她双膝生痛,苏绿萼留下了蕊心监督,随后便得意的离去。权高势众,人微言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硬生生的差了一大截。
戏已落下帷幕,看客渐渐悉数离场,御湖边她形单影只,就那么孤零零的跪着,夜色擦黑,大雪再度降临,寒风刺骨,她又冷又饿。
蕊心亦是瑟缩的站在亭中,嘴里不停咒骂着荣贵人多事,害得她也要在一旁陪着挨饿受冻,朝手下哈了一口热气,不停的搓着冰冷的双手。
锦云闻讯赶来,带来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手忙脚乱的给系上,看着冻得牙齿打颤的小姐,她鼻尖一酸,眼里夺眶而出,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荣宓,互相汲取暖意,她哽咽,“小姐……您再忍忍,很快,很快就过去了……”
白雪皑皑中,荣宓瑟缩牙齿打着寒颤,她被锦云紧紧的拥住,如若不是还有锦云,此刻,只怕她早已倒下。
风雪不断……她早已筋疲力尽,只是一直倚靠坚韧的毅力,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
她紧闭着双目,倒吸一口凉气,触目满是银装素裹的世界,百余茫茫,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苍凉一笑,这便是得罪云贵妃的下场。
那些鄙夷的目光,如刀割一般凌厉刺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柔弱如她,怎抵得住这漫天风雪……她咬着唇,仍由雨雪浸湿她的全身。
亭中蕊心双手抄在袖中,不耐烦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天色渐渐擦黑,她也不知要陪着耗到何时,气的她连连跺脚,正待她欲转身离去,她看到了从远处缓缓而来的一行队伍。
隔着蒙蒙大雪,蕊心定睛看去,连忙吓得倒退几步,灵机一动旋即跑到了亭子后面躲了起来,心急如焚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那人坐在龙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天子,朱亦渲。
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墨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一双凤目深邃如墨,冰冷寒冽,令人敬畏。
大雪茫茫,荣宓和锦云抱团跪在一边,浑身落满了雪,犹如两道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朱亦渲的眸中,一声令下高缙前去查看。
踩上及脚踝的积雪,高缙执着拂尘艰难的走了过去,凑近一看,立即想起了是谁,他慌忙返回朝皇上指去,“好像是……荣贵人!”
荣贵人?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凤眼微眯,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他掀袍下了龙辇不顾高缙嘶声力竭的阻拦沉着脸朝雪地走去。
荣宓只觉身子一沉,便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排扇般的羽睫微微颤动,朦胧中她看到了一双如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睛。
缓缓阖上双眸,贪。婪的闻着怀中萦绕着淡淡的青草香,怀抱太暖,太舒心,她真想就这样睡下去……不问世事。
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目光中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利落的解下大麾,裹着她的身躯。
朱亦渲叹息俯身将昏迷不醒的荣宓抱起,大步朝着离得最近的怡春宫走去,步伐极快,却从容有度。
锦云由于跪的时间不长,没有寒气入体没有大碍,见到恍然见到当今天子,有些惊吓,大气儿也不敢喘,当皇上远去,她才敢起身。
转回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湖心亭,哪里还有半点蕊心的身影,锦云朝地上啐了一口,擦了把脸上雪水旋即快步的跟了上去。
高缙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毅然决然的踏进了多年不入的怡春宫,吓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身子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这时,蕊心冒雪行色匆匆的回到了承乾宫。
彼时,苏绿萼却在殿内哄睡大皇子,没成想蕊心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她不悦的将手中的暖炉扔在蕊心的身上,“回来做什么?本宫不是让你监督荣贵人那贱人么!”秀眉微拢,一双美目中溢满了滔天怒火。
顾不得身上的痛楚,蕊心扑通跪下忧心汇报道,“贵妃娘娘息怒,奴婢亲眼瞧见,是皇上……皇上救走了荣贵人……”
什么?苏绿萼惊得站起身来,忍不住浑身一震,眸中惊疑不定,拧眉看向欲哭无泪的蕊心,“皇上可有看见你?”
蕊心使劲摇头,“不曾,奴婢一看见皇上就躲了起来!”抚了抚因激动而上下起伏的心口,惶恐的看向眉头紧蹙的贵妃。
若是荣贵人醒来,皇上问起缘由,此事必会牵连到娘娘身上,真是大大的不利!
转念一想,苏绿萼忽然轻笑起来,低眉拢了拢袖口,漫不经心的开口,“此事皆由她引起,这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她以下犯上,出言不逊,犯了错,本宫身为贵妃有权利处置她,即便皇上问起,本宫也可以推卸了事。”
有理有据,荣贵人纵使有千张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犯错在先的事实,蕊心不由暗暗赞叹贵妃的无人可比拟的心思。
拿起银色剪子,拨弄着红烛的烛芯,苏绿萼忽而眉心微动,略带诧异的问道,“据闻皇后已经暗中着她彻查昨日之事,难道她已经有了眉目?”……故而才会穷追不舍的针对她?如果是这样,她必然要好好反击,她攥着拳头,轻哼一声,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下辈子吧!
蕊心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暗中为她们办事的王福已经被抓,她敛眉低声应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请娘娘放心便是!”
苏绿萼满意一笑,迈着碎步走向她的身边,抬手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眼里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去吧,记得,一定要做的干干净净!”说完,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心口一紧,蕊心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倏尔躬身一福悄声退下。
风一更,雪一更。
怡春宫。
请来的太医已经为荣宓仔细的把了脉,只道是寒气入体,受了风寒,开了方子命人去太医院抓了药。
岚妃虽说是久病缠身,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但皇上登门,她总不可能不迎驾,脸上苍白如纸,脂粉都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愁容。
与其说是震惊于皇上的驾临,倒不如说皇上怀中不省人事的荣宓更让她震惊和担忧,浑身湿透,高烧不断,一时之间吓坏了她。
很多年,皇上都不曾踏进怡春宫的宫门,即便是路过,也不会停留,过了这么些年,她总算看破一切,君心亦难测,恩宠有尽时。
倒不如闭门不出,过着闲散的日子,打发着无聊漫长的时光,也好过为了虚无飘渺的恩宠,与多少女子争的头破血流。
这一点,她看的很开,所以,对面即便坐着皇上,她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和扭捏,仿若对方不存在一般,云淡风轻,旁若无人。
换过衣物的荣宓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三四床厚被,白皙的额头覆盖着巾帕,锦云在旁尽心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