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萼自是料到了,拂开皇后紧紧抓住她胳膊的手,低头理了理皱褶的衣裙,望了望身后还在熟睡的景琛,“夜深了,皇后还是回去吧!”
说完,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裙角从皇后的手上划过,不带一丝感情。
皇后眸光泪盈,错愕的看向心灰意冷的苏绿萼,张了张红唇,终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是叫她一声妹妹还是该唤一声绿萼……
姐妹争斗数载,苏绿萼累了,但是她不能倒不下去,今日没了苏绿萼,将来还有千千万万个苏绿萼,她只要还有口气,就要斗下去!
皇后深吸一口气,搭着月心的手,行色匆匆地离去,今后这承乾宫,她将永不会踏足。
苏绿萼走向梳妆台,拈起画笔精心描眉,擦粉,戴上她最爱的珠花,绾上她最爱的垂云髻,换上了她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眉眼含笑的走向景琛的床榻,红袖一挥,烛台跌落,火苗窜起,点燃了曳地的纱幔。
一时间火舌一跃而起,房梁被漫天的大火所吞噬,苏绿萼抱起熟睡的景琛唱起了家乡的摇篮曲,低低呢喃,火光映照着她如玉的脸颊。
承乾宫被滔天的大火所笼罩,火光映天,在漆黑的夜里是那么的刺眼,值夜的宫人看到承乾宫着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奔走,高声叫嚷。
“走水了,承乾宫走水了!”这一晚,刚好是大年三十的凌晨。凛冽的寒风,助这火势越来越强,此时灭火已是徒劳。
浓烟呛人,苏绿萼坐在榻上嘴角含着笑,怀里抱着孩子被窜出的火舌所吞噬,倒塌的房梁一根根的落下,夜里传来女子的柔亮的歌声。
‘孩子……原谅娘亲的残忍,是娘将你带到这个不属于你的皇宫,就让娘亲亲手送你离开,黄泉碧落,娘亲都拉着你的手,你不要怕--’
‘娘亲离世不要紧,这后宫豺狼虎豹众多,我怎忍心留你独自受苦受难--琛儿,娘亲欠你的,来世再还你--’
直到丑时,这场大火才被浇熄,昔日富丽堂皇的承乾宫今朝只剩下残垣断壁。
刚回到长春宫准备歇息的皇后,又被人急急的叫走了,原本守在长乐宫荣宓身边的皇上也赶到了事故现场。
承乾宫外,人头涌动,这场大火惊起了皇宫之中所有沉睡之人,心高气傲的云贵妃到最后还是引火自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地步。
众人唏嘘,惋惜,苏绿萼被烧焦的尸首被抬了出来,皇上却只说了句,“迁入清台山葬之。”清台山……而非妃陵。
在场的嫔妃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又被皇上冰冷的声音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宫人随后抬出了一具小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首,朱亦渲见之,竟然当场落泪,看着景琛的小小的身子,一时无语凝咽。
这是他最爱的儿子啊,苏绿萼你好狠毒的心!自己赴死还要拉上他最疼爱的儿子,朱亦渲颤抖着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白单子。
一乘轿撵从浓重的白雾中疾驰而来,轿撵还未落下,皇后便提着裙摆跳下,刚奔至现场便看见皇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哀伤之色。
当她看见宫人抬着的苏绿萼以及大皇子景琛的尸身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她并没有那种看见仇人逝世的那种畅快之意,而是深深的恐惧。
“皇,皇上……”话音刚落,一记凌厉的巴掌甩了过去,打的皇后脑子嗡嗡作响,巴掌响亮,痛意深深。
朱亦渲面色铁青的看着皇后,“可是你纵的火杀的人?”语气冰凉,似有怀疑。然而躲在皇上身后的蕊心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皇后被打的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便听到了皇上剜心之言,她捂着脸颊痛苦地跪了下去,扫了一眼面色闪躲的蕊心,心下了然,嘴角嘲弄。
“启禀皇上,臣妾没有。”皇后脊背挺直,语气生冷,如玉的脸上泛起潮红之色,大庭广众之下被皇上掌掴,她的身为国母的面子何在……
苏绿萼啊苏绿萼,你死就死吧,临死还要倒打一耙,众目睽睽之下,又被苏绿萼的侍女蕊心所指控,她实在是百口莫辩。
站在人群之中的一个粉衫宫装的女子却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皇上,据蕊心所言,皇后的确在贵妃死前去过承乾宫,原本就好端端的贵妃娘娘,怎的皇后一走承乾宫就走水了?”
背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皇后转身,心中却忽然浮起一阵寒意。舒颜熙?倏地拢在袖中的玉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枉她还费尽心机的帮助过她,如今倒好,眼见着自己被人陷害跑来落井下石,这笔账,她记住了!
舒颜熙唇角定格一丝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目露震惊之色的皇后,“贵妃生前虽有错,但她的死实在是蹊跷的很,还望皇上明察啊!”
这时,一袭宝蓝色浣花裙装的容斓月走了出来,为皇后叫冤,冷眼看着舒颜熙说道,“皇后去过承乾宫,这便说是她纵的火,这理由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意图这般明显,看样子绝对是他人嫁祸给皇后娘娘的。”
看到这里躲在人后的锦贵人却悄悄走开,苏绿萼一死,她就是自由的,再也不必再听从苏绿萼的差遣,初雪……你看到了么?
黄泉之下,你也该安息了……锦贵人仰头粲然一笑,脚步踉跄的渐行渐去,身后的嘈杂,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夜色迷离,浓雾茫茫,寒风袭来,卷起一地枯叶,漆黑的紫禁城依然上演着千千万万勾心斗角的戏码。你不是纵棋之人,就是落网之人。
后来的纷争被一场大雪所终止,看热闹的终是扫兴而归,一场闹剧只是很短暂的落了幕,太后去了五台山远行,还不知道此事。
她虽不喜苏绿萼,却极为疼爱这个长孙,苏绿萼一生谋心,虽败犹荣,到最后她还是赢了所有人。
荣宓重伤卧床,昨夜未亲临现场,今晨忽闻此事,不禁有些伤感,苏绿萼谋划种种,却漏算了容斓月对她的忌恨,惨淡收场,可叹可悲。
谋心谋心,谋得是究竟是谁的心?
最让荣宓寒心的不是苏绿萼对她的谋害,而是皇上对苏绿萼的态度,葬入清台山,荒芜之地,孤老一生。
这就是对苏绿萼这辈子最大的惩罚。一生付出,到最后竟是这般凄凉,都说帝王无情,难道她今后也会落得这个下场么?
失神间,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拥住了她,她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就被人抬手拂去,耳边温柔,如沐春风,“忧思伤身,莫要太执念。”
朱亦渲一身绣着金龙的黑袍,长身玉立,好看的眉眼让人移不开眼,荣宓轻嗅着他怀中的龙涎香,好想就此沉睡下去,她是如此的贪恋他的温柔,他的怀抱,竟不知是从何开始的。
他执起她的玉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清澈深邃的眼里满是柔情似水,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荣宓含笑点头,娇羞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让人忍不住俯身亲吻,朱亦渲凑近她粉嫩的耳坠,“什么时候给朕生个儿子?”
耳边热气喷洒,暧昧的气息如影随形,荣宓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晕,刚想避开,下一刻盈盈一握的腰身被人紧紧揽住,红唇被一丝清凉噙住。这一刻,荣宓心跳如鼓,脸颊滚烫,一双小手无处安放,身子紧紧贴在朱亦渲的怀里。
朱亦渲低头看着荣宓那张妩媚妖娆的面庞,扬手拔掉女子头上一支朱钗,霎时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当真美得恍若九天仙女。
“皇上……”女子绵绵地呼唤了一声,朱亦渲低低一笑,伸手灵巧地解开她的衣衫,吻上她的耳垂,“叫我亦渲。”
他温柔地盯着她的身躯,凝白若雪,光滑如画,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游离。
怀中的女子轻笑出声,她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浅笑梨涡,乖巧地唤了声,“亦渲……”呵气如兰,他的血液顷刻便沸了起来。
“宓儿。”男子低沉轻唤,柔情似水。迷离的灯火下,两具年轻的身体彼此索求纠缠。
一室春光,温柔缱绻。
原本该是热闹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在这一天却被灰暗所笼罩着,前有云贵妃引火自焚,后有皇后被禁足于长春宫,今年的宫宴格外冷清。
没有大肆操办,没有丝竹悦耳,没有夜夜笙歌,没有觥筹交错,只有平淡度过。如今放眼后宫,身居高位的嫔妃都渐渐离去。
除夕之夜,礼炮当空,声声震耳欲聋,几道明黄的圣旨从养心殿而出,传旨的公公奔走在各处宫殿。
荣宓从庶二品贵嫔封为正二品荣妃,容斓月被封为正二品妃,封号依旧是‘惠’。
舒常在舒颜熙被封为从二品贵嫔,从常在之位打回嫔位晋升一级,晋为舒贵嫔。
云常在沉汐云被封为正七品婕妤,晋为云婕妤,玉贵人赵玉娥被封为庶二品嫔,晋为玉嫔。
锦贵人施锦瑟被封为正七品婕妤,晋为锦婕妤。如答应沈如被封为如常在。
其余人等都被一一晋封,荣宓是第一个没有皇嗣就荣登妃位的嫔妃,足以说明了皇上对她的重视和宠爱。
夜幕降临,长春宫。
窗外炮竹漫天,声声震耳欲聋,被禁足在宫里的皇后,孤寂的倚窗而靠,看着漆黑夜空里夺目绚烂的烟花,哭得红肿的双眸闪过一丝愤恨。
这时,月心端着漆盘走了进来,看着出神的皇后低低的唤道,“娘娘,您一天都没吃饭了,今儿好歹是除夕,您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