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地上的雪还未化,荣宓就到了慈宁宫跪地请罪,算起来现在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她的膝盖湿漉漉一片,冰冷刺骨,她却仅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在硬撑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荣宓稍稍侧身朝来人俯身行礼,皇后的来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闭门拒客,不管世事的皇后却意外的出现在了慈宁宫。
沈丝吟唇角微扬,荣宓受尽皇上的宠爱又如何,见到她还不是要低头行礼问安。
“本宫听闻昨夜荣妃妹妹受了不少的委屈呢,今日想必是为了来祈求母后的原谅吧?”沈丝吟目光瞥向荣宓脸颊上的那记红印,心里不由愈发得意起来,就凭她失职,被太后问责,也够她受了,明知太后厌恶她,还敢登门,当真是脸皮够厚!
荣宓皮笑肉不笑,波澜不惊地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至于昨夜之事,臣妾相信太后娘娘定会秉公处理,事实也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沈丝吟动了动唇,正欲讥讽几句,谁知背后徒然传来芸若姑姑的声音,“皇后娘娘,太后已经等待多时了,还请您移步于侧殿。”
沈丝吟收回了脸上的冷笑,看向笑吟吟的芸若,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旋即谦逊一礼,“有劳姑姑了,本宫这就去。”扫了一眼垂眸不语的荣宓,沈丝吟眼里的蔑视显而易见,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翩然离去。
芸若见皇后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悲悯的看向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荣妃,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太后怒气未消,暂时不会见你的,娘娘还是自行离去吧,老奴相信等太后查明真相,定会还你一个清清白白。”
她的一番情真意切,言辞恳切,荣宓有些动容,“多谢姑姑教诲,本宫感激不尽。”
芸若见她已经想通,旋即扶了她起身,荣宓借着对方的力气缓缓站起,膝盖的酸麻瞬间席卷全身,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感激的朝芸若俯身一拜,“多谢姑姑,本宫这就告辞了。”她咬紧牙关,踩着雪印一瘸一拐的出了慈宁宫。
刚出慈宁宫,便碰到了姗姗来迟的淑贵妃张妙菱,面对淑贵妃她是有所歉疚的,强忍着双腿的痛意,她弯腰行礼,态度谦恭有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张妙菱二话不说的扶住了身躯摇摇欲坠的荣宓,目露担忧,“荣姐姐这是怎么了?”目光再向下看去,荣宓的双膝被雪水浸湿了一大片,她的手冰冰凉凉。
她本就比荣宓小,虽然身为贵妃,但还是要叫荣宓一身姐姐,张妙菱性子温婉,为人随和,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唇若施脂,难怪深得太后喜爱。
张妙菱声音婉转动听,荣宓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她微眯了眯双眸,漫不经心的问道,“贵妃娘娘昨夜受伤,今日怎的就出来走动了?”
“只是一些皮外伤,不值得一提,姐姐脸色苍白,还是容我先送你回宫歇息吧!”
她语气了含着一丝关怀,荣宓也盛情难却的答应下来,二人坐着肩舆缓缓离去。
慈宁宫内焚着上乘的合露香,气味芬香扑鼻,好闻的紧,倒是驱散了不少檀香味。
宫女将精致可口的茶点备好的时候,沈丝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试探性地询问道,“母后叫儿臣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着一袭梅花纹绛紫色宫服太后不怒自威地坐于镶着金银珠宝的凤座上,她抬起眼皮轻轻扫了沈丝吟一眼,略微沉吟道,“昨夜之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又是昨夜昭华宫失火一事……沈丝吟在心底微微有些愤恨,敷衍地点了点头,“儿臣已经听说了,母后彻查此事,……不知现在有没有眉目了?”
太后呷了口普洱热茶,眉目有些肃然,语气稍稍含了一层寒意,“哀家有没有查到线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为天佑王朝的皇后,竟然被夺取实权长达数月之久,仍不见你有所领悟,一颗心全然扑在的琛儿身上,就连比你位份低的妃子都敢踩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一席话说下来,她竟也不带喘气,连消带打的数落了一顿沈丝吟,语气里充满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图。
沈丝吟的心里顿时委屈极了,她何尝不想牢牢抓住皇上的心啊,可是皇上早已变了,强行挽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只会让对方更加憎恨和厌恶罢了。
看着抽抽搭搭的沈丝吟,太后脸上的凝重之色稍稍缓和下来,放软了语气,“昭华宫失火一案,交给你全权处理,你若连这件事都办不好,就不要再来见哀家了!”
毋庸置疑的口吻,沈丝吟微微失神,她自己便是始作俑者,若不是演技高超,她早已在精明睿智的太后眼皮子底下显露出原形。
“臣妾遵旨,丝吟决不会让母后失望的。”她缓缓起身朝着太后俯身施礼,一双潋滟的美眸现在却是杀意尽现,拢在袖中的玉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眯了眯双眼,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划过一抹惊疑,看着沈丝吟愁容满面的脸缓缓道,“哀家宠爱淑贵妃,只不过是为了皇上而有意笼络朝臣,你切莫因为嫉妒而丧失了理智!至于六皇子,他身为庶子,自然没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现在,你尽可放心了吧?”
分析透彻,句句情真意切,沈丝吟含了一汪热泪,郑重的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说完,她掩帕拭泪,正巧殿外传来宫女熙攘的声音,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太后,屈膝行礼,“既然贵客到访,臣妾也该回避回避……”
沈丝吟莲步轻移走向摆放着古卷的书柜,扭动书后的机关,一道暗门轰然开启,她掀起曳地长裙,执起壁灯,往密道深处走去,只不过数十步便走到了慈宁宫的另一座侧殿。有些人,她是应该回避回避的。
现在,实权又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上,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小觑她!
半个时辰之后,偏僻小院里的三具尸体被羽林卫率先搜查到,这件事传入皇上耳里的时候,他刚刚下了朝,想起昨夜荣宓的不白之冤,他的心犹如火烧一般,立马传去仵作当场验尸。
有人猜测这三个太监被毒杀,其实和昨夜失火有所关联,还有人猜测是幕后之人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杀了这些人灭口,众说纷纭,所有人的臆想都有些天马行空。
沈丝吟装作漠不关心只是在为了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绝妙的时机罢了。
案发现场,有人意外发现了地上遗留的一枚朱钗。若是仔细去瞧,定能发现一些与毒杀案有牵连的一些蛛丝马迹。
审理此案的朱明璋将这件事事无巨细的禀报给了皇上,当宫人将那枚朱钗呈上去的时候,朱亦渲的心顿时往下一沉,他明显地停滞了一下,但惊讶了两三秒之后,又瞬时恢复到了之前的若无其事。
“据微臣所知,这朱钗乃是皇上赏赐给后妃之物,至于何以遗落在案发现场,只要知道谁是这朱钗真正的主人,前因后果一问便知,不知皇上可允许微臣查阅一下……”朱明璋说的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别处。
朱亦渲面无表情的扔下了手中的御笔,打断了他接下来说的话,“不必了,传旨下去,宣……荣妃觐见。”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悲恸。
一旁垂首而立的高缙闻言微微有些震惊,看到皇上那宛如杀人般的目光,他赶紧住嘴,咽下心中的疑惑连连应声,“奴才这就去。
圣上的口谕传到长乐宫的时候,荣宓刚换了一袭干净的宫服,还好前来跑腿的是荣宓比较熟识的李钰,只见他风风火火的奔到荣宓面前,面露担忧,“娘娘,皇上传您即刻觐见,奴才瞧他脸色铁青,又听闻那朱大人似乎查到了什么线索……恰恰在这个时候传召娘娘,莫非这件事……与娘娘有关?”
刚刚在养心殿,李钰一听高总管提及荣妃,他便有些七上八下,连忙跑了过来,一路上也不敢耽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荣宓蹙眉,递去一杯热茶,示意他先润润喉,听到李钰说的这样掷地有声,她也忽然有些惴惴不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扫了一眼耷拉着头的李钰,淡淡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皇上传召本宫,本宫也想去瞧个究竟。”
是蓄意为之还是栽赃嫁祸,她都一无所知。
“奴婢这就去备轿。”锦云紧紧咬着唇,看着心意已决的荣宓,气愤的跺了跺脚快步走了出去。没有人知道她心底的担忧,从李钰的口中,她已经猜到了几分。
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雨,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不可!
李钰放下手中的茶盏,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娘娘近日可有丢过什么东西,比如……朱钗?”虽然他当时候在殿外,还是看见了朱明璋手里拿着的那枚朱钗。
正欲抬步离去的荣宓,瞬间愣在了原地,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本宫丢了朱钗?”她错愕的表情,李钰看的真真的,他顿时冷汗涔涔,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提及那个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凤钗,荣宓露出一抹深深的哀伤,那枚凤钗在不久之前不翼而飞,那凤钗乃是去年为了庆贺她的生辰,皇上专门差人为她打造的。
李钰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娘娘……您可知道朱大人在毒杀现场捡到了你的朱钗,这一切的一切,明摆着就是幕后之人设了一个局,专门引您入套啊!”
设她而设的局?这一次又是谁在暗中悄悄谋划着……
“普天之下,那枚凤钗只有一支,如今物证已经呈到了皇上面前,纵使本宫有一千张嘴也难以解释的清楚!”设局之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李钰急得跳脚,事情果然是越来越棘手了,可见幕后之人陈府极深,完全是冲着荣妃娘娘而来,皇上认出了那枚朱钗,定是误以为荣妃娘娘是杀人灭口的真凶。“事不宜迟娘娘先去养心殿周旋,尽力稳住局面,奴才要去找一个人,或许这个人可以帮到娘娘,在此之前,娘娘定要一口咬定那朱钗并非您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