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目光看清瑶瑶面孔的那一刻,任由此前二皇子对她说过多少不要在宴席上流露出感情的话,她都记不得了。
她有一肚子的疑惑,也有一肚子的思念,那眼泪就藏在眼眶里,几乎下一瞬就要落下来了。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一只妖,妖用来表达思念的方式,绝对不会是流泪。
可人是。
所以妙妙在见到瑶瑶的第一眼,只是想哭。
她还想冲过去抱住瑶瑶,好好问问瑶瑶到底是被谁拐走了,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知道瑶瑶在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吃了多少苦,也想把自己的愧疚都告诉瑶瑶。
可是这样的场合,她红了眼眶已然是罪过,若是再起身去做什么,那当真是害人害己。
现如今,她已不再是山谷里那只无所畏惧的小猫妖,她的忌惮许许多多,所以她赌不起,也偿还不起。
在那白纱长袖下,妙妙的十指已经握成了拳头,指尖紧紧扣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自己清醒过来,不要冲动去做出一些令她会后悔的事情。
此时,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在鼓掌叫好,就连皇上也对瑶瑶的这支舞赞不绝口。
皇上在大总管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紧接着便听闻大总管说了一句,“身着紫衣的舞姬,皇上要你上前问话。”
妙妙看见瑶瑶点了点头,便规规矩矩地走到皇帝面前。
紧接着,让她无比惊诧的事情发生了,瑶瑶竟然给皇帝跪下了。
她瞪大了双眼,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会是真的。
这可是瑶瑶,猫妖一族高贵的公主殿下,她都猫王殿下尚且鲜少下跪,她怎么可能会去跪拜一个凡人?
当年在山谷的时候,有仙界使者来请猫王殿下去仙宫议事,瑶瑶见到那仙界来客连礼都不行。
事后,猫王殿下因此还将瑶瑶训斥了一顿,问她见到仙族为何如此不知礼节?
瑶瑶却说,她身为公主,便是王室,不需对除了猫王以外的任何异族下跪,若真是要跪,也该别人来跪她才是。
可是现在,她竟然毫无犹豫的就给皇帝跪下了,还规规矩矩的叩拜行以大礼,这怎么会是妙妙以往熟悉的那个瑶瑶呢?
妙妙侧过头去望柳千琅的目光,只见他此刻正低头饮酒,没有去看任何人,甚至就连她似乎也不曾注意到。
难道柳千琅没有认出这跳舞的女子就是瑶瑶吗?
怎么可能,必定这张脸也曾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他如何会认不出呢?
见柳千琅没有反应,妙妙又转过身去看薛绍的反应,只见薛绍的眼神紧紧盯着瑶瑶的背影,好像再容不下任何事,任何人。
看见薛绍脸上诧异的表情时,妙妙便肯定了,这跳舞的女子一定就是瑶瑶。
爱一个人,就不会认错。
别说她并未改换容貌,纵然是变了相貌,变了声音,变了年龄,只要她还是她,那心中的相思却总会叫人将她认出来。
薛绍心中,瑶瑶便是唯一。
所以他既认定了这女子是瑶瑶,妙妙便相信这必定不会有错。
“朕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皇上望着跪在下面的瑶瑶,看着她的仪态容貌,似乎很是满意。
“回陛下的话,民女瑶姬,蜀地眉州人士。”瑶瑶低头垂目,似乎并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
“你可是新入宫的乐坊舞姬,为何朕此前从未见过你?”刚才那一首曲子,显然瑶瑶是领舞,这宫内乐坊对于领舞的舞姬要求极高,所以往往数年不会换人。
皇帝记得,上一次他寿宴时看见的领舞舞姬,并不是今日的女子。
“民女乃是上个月才有幸得入宫中乐坊,亏得锦绣姑姑信任,才让瑶姬得以能够窥见龙颜,给万岁献舞。”瑶瑶这样回答皇上道。
皇上看了一眼瑶姬,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离他不远处位置的二皇子,只见他时不时的也偏过头来看这瑶姬一眼,心中便允自生了念头。
于是他便问瑶瑶道:“看你年纪不大,家中可给你定了亲事?”
“回陛下的话,不曾。”瑶瑶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规矩。
“那你心中可有意中人吗?”
皇上问出这话,还不等瑶瑶回答,妙妙心中却已是“咯噔”一下。
她不知道皇上此时问出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给瑶瑶赐婚?
还有瑶瑶到底又是怎么了,为何言谈举止均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在场众人,心中如此焦虑困惑的自然不只妙妙一个,薛绍此刻也是如坐针毡。
他找了瑶瑶那么久,想尽了一切办法,可就是一点消息也打探不来。
现如今她就这样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她却好似眼中根本没有他一样,在那儿跟皇上一问一答的诉说着她心中没有任何人。
当瑶瑶口中坚定不移地说出“民女没有意中人”时,薛绍的心也被伤害的七零八落。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一个人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恨不得自己都能成妖成魔,如此便有了窥探人心的能力,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骗了他,是不是真的有人知道妙妙去了哪里。
以往他心有夙愿,心有抱负。
可是在瑶瑶失踪之后,他所求所盼的念头便全都化作了过往云烟,他的眼中心里,唯有她一人而已。
她终于出现了,却当着皇上与文武百官的面儿,说她的心里没有他。
薛绍嗤笑一声,索性弃了杯子,将那壶中酒直接对口饮了起来。
薛太傅一转头见到薛绍在那儿低头猛灌个没完,连忙一把抢下他手中的酒壶,低声训斥他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这一会儿万一喝醉了,皇上又恰好问起话来,你该如何应答?不要命了吗?”
之所以薛太傅会这样讲,是因为今日明珠公主也在场。
每次这样的场合,只要明珠公主在场,就必定会提及薛绍一回。
他清楚明珠公主对薛绍的心思,也清楚薛绍对明珠公主的态度。
可公主为君,薛绍为臣,他纵然心疼儿子,又能帮他做什么呢?
薛绍见状,伸手去抢薛太傅手里的酒壶,却只抢得一场空。
那心里压抑的念头顿时没了发泄的出口,薛绍只觉得心里憋屈极了。
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声,对薛太傅轻声道:“父亲,孩儿心里难受。”
“难受也得忍着!”薛太傅并不知今日薛绍究竟是为了何事而难受。
他只知道现在的场合不是轮得到薛绍跟他诉苦的场合。
今非昔比,薛家在朝廷中的势力显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二皇子几次三番派人给他传话,表明了示好的意思,却都被他想方设法挡了回去。
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上次朝中议事的时候,林丞相竟然也明里暗里给他递话,问他可有意归顺于二皇子那一方。
他一直在装傻,可他当然知道二皇子也不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回应,就等同于一种背叛。
他已经老了,能为皇上做的,能为朝廷做的,这些年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可是薛绍还小,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他不能让薛绍惨遭奸人毒手,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推举南燕王为储君。
他清楚南燕王的为人,也清楚薛绍与南燕王的交情,只要南燕王为帝,不说薛家多么大富大贵,但一世平安绝非难事。
要知道,他薛太傅为官几十年,这朝堂之中的浮浮沉沉早已看透,这为官最难的便是落得老来平安。
能够不死,已是福分,哪求多想?
不过,在皇上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之前,纵然他有心要薛绍忠诚于南燕王,也绝对不能让他表现出来。
一旦露了马脚,那不仅仅是毁了薛家,也是毁了南燕王。
皇上听闻瑶瑶身无婚约,又无意中人,心中暗暗满意,于是转过头便唤了二皇子一句,“煌儿,你觉得这个瑶姬如何?”
听见这话,妙妙一愣,薛绍也是一愣。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有意将瑶瑶许给二皇子。
瑶瑶跟二皇子两人,无论怎么去看,都像是不会发生交集的人,皇上如何会想着将他们牵系在一块儿呢?
可偏偏这两位当事者,都是不慌不忙,觉得此事半点也不突兀。
“父皇,儿臣觉得这名舞姬舞技超群,容颜貌美,若非儿臣的身边便有一位神女在世,儿臣真要以为仙女也莫过于此了。”二皇子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细看他的眼睛,却是瞧不出喜怒。
“的确,依朕看来,这瑶姬虽然无法与国师相提并论,可放在人间也算是倾城之貌。煌儿,你三弟都早已娶妻,现如今茜宁也有了身孕,不出数月朕便可以抱皇孙了。那你这个做兄长的,可否也该娶妻生子了?瑶姬虽为民女,可念在才艺双绝,容颜姣好,朕今日不如就做回月老,给你们两人牵个红线如何?”这话看似询问,可态度却极为明显,他就是要二皇子迎娶瑶瑶。
不论为妻为妾,他都想要这名舞姬留在二皇子身边。
他需要一个能帮他看着二皇子一举一动的人,这舞姬虽是出身民间,却有惊人相貌,那她也应该能够博得二皇子的宠爱才是。
这些年他几次三番示意二皇子娶妻,可二皇子始终没有回应,他也不知二皇子到底是在等什么。
今日正好,借着给神女接风洗尘的功夫,不如好事成双,将这瑶姬指给二皇子便是了。
妙妙听见这话,直接转头去望二皇子,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着眼神,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瑶瑶绝对不能嫁给二皇子,否则这不就成了她亲眼看着瑶瑶也进了火坑吗?
可是让妙妙万万没想到的是,二皇子竟然同意了这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