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被强烈的悲愤啃噬的时候,Simon隐隐感到一阵热气喷到了自己的耳朵里,那感觉就像羽毛挠着心一样,令他战栗却无措。
“我们玩个游戏吧,S。看我们谁先离开这个大厅,输的人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Gerald在他耳畔轻声说着这些话,他磁感的嗓音中飘着一分蛊惑,那分蛊惑连着他衬衣里隐约的青草香味,让Simon感到一阵恍惚。而Michael的视线一落到角落里两个人身上,双眼立刻亮了一下,同样闪耀的是他大大扬起的嘴角间两排整齐的白牙。他搂过Anjali瘦削的肩头,俯首在她耳畔柔声说了两句,Anjali与面无表情的Simon对视一眼,目光影影绰绰地颔首浅笑了一下,便在女傧的陪伴下穿过这一片华丽的波曼米黄,离开了被象牙白罗马柱支撑起来的大厅。
“两位少爷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Michael微笑着走上来,冲身后打了个响指,侍者立刻从推车里取出一瓶古特酒,慢慢旋开木塞,直接跳过一旁的西班牙18世纪的银质试酒杯,倒了三个三分之一杯,然后把其中两杯递给两人,Michael自己也取了一杯。
“那是因为你是Patriarca少爷,”Gerald一手举杯,一手插着西服裤袋,弯着眼角道,“要是换了别人,可就只有惊,没有喜哦。”
Michael挑挑眉,扬了扬手中高脚杯,似笑非笑道:“两位少爷真是难请啊,我记得几天前你们可是很不够意思地提前退场了,而且用的是不太喜感的方式,前天灭了我一打手下,烧了我两部豪车,昨晚又到我在西14街的脱衣舞俱乐部砸场,扰了我挂名岳父的雅兴。”还不及眼中含着笑意的Gerald接话,他又换了张笑吟吟的脸道:“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大方,既然你们今天肯给我面子,我自然也会把待客之道做足,甚至可以让两位享受一下贵宾的待遇。”
Gerald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今天的男主角几眼,半晌后笑道:“我没听错吧?向来锱铢必较的Patriarca少爷要做亏本生意了?”
Michael哈哈笑了两声,咖啡色眸子盯着他道:“我不喜欢别人欠钱不还是没错,但是并不介意老朋友赊几天账。”他说完很满意地看着向来一肚子坏水的Gerald一副倒抽了口凉气的样子。
Simon已端详过杯中油脂一般浓稠的褐色液体,轻轻抿了一口被浓烈香气氤氲的美酒,指间慢慢转动着杯子,似笑非笑道:“1850年的马耳他,酸度绝佳,色泽浑厚,香味富有层次感,就连花香、田野和雨后热带雨林的味道都能一一嗅到。Patriarca少爷果然很有诚意。”
Michael鼻尖凑在杯沿深嗅了一口,颇为自得地道:“如果我被流放到一个荒岛上,只能带三样东西,你们猜我会带什么?”
Gerald倚着落地的深啡网,托腮笑道:“美酒,美人,还有雪茄。”
Michael用戴着巨钻的右手无名指指了指他,笑道:“Bingo。”
Simon微微一笑:“那是当然,难道有谁会以为Patriarca少爷会像Robert Parker一样,除了自己的妻子,一瓶大容量的私藏波尔多或者罗纳河谷的葡萄酒,再带上一本圣经吗?”
Michael一手摸着下巴,在那盏巨大璀璨的蒲公英形水晶吊灯下笑得格外大方:“时间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Genovese少爷都成了我的知己了。”
Simon一脸嫌恶地冷哼一声,Gerald笑眯眯上前两步,一把夺过Michael手中的酒杯,又慢慢饮了一口,歪歪头笑道:“如果不是这杯酒,我差点相信了Patriarca少爷说的话,以为你真会尽地主之谊。”
Michael扬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手,扯了扯嘴角道:“这只能说明Bonanno少爷和我的品味不同,开瓶第一杯酒在我眼中是糟粕,在你心里却是精华。”他刚说完,“活得最久”手下已经帮他点上了一支深棕色的古巴雪茄。
Simon心底冷笑一声,随手将杯子放到路过的侍应生盘子中,邪笑着说:“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口味没有与众不同。”
Michael扬了扬两道深咖色的浓眉,喷出一串烟圈:“哦?”
Gerald晃了晃手中酒杯,笑容浸了一抹遗憾:“S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也喜欢女人,今天将在这里戴上订婚戒指的,就不是你了。”
Michael在两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僵持片刻,收拢微张的嘴笑道:“够自信,够嚣张,我就喜欢Genovese少爷这种舍我其谁的风范。”
“请不要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Patriarca少爷。”
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声乍响,来人很成功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他慢慢走近Simon,在Simon微白的面色中对Michael优雅地微笑着说:“你有需要自己全心全意去爱的人,喜欢他的事还是留给我吧。”他说着转向Simon,声音格外温柔:“好久不见,Simon少爷,你离开我的视线已经有13个钟头零47分56秒了。”
“原来你要感谢的不止我一个人。”Gerald望着Michael笑道,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来人眼中暗暗射到自己身上的恨意。
Simon冷冷地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手工西服,脖子上系着整齐漂亮黑色丝带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好像警告过你,Kurt,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就不会再手下留情,对吗?”Kurt笑道,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可是从你这句话出口开始,我已经好生生见过你两次了,Simon少爷总是这么口是心非,这么温柔而别扭。”
Kurt微笑的目光凝在Simon身上,就像两道炽热的激光,看得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由想起了昨晚在Michael的脱衣舞俱乐部时,Kurt在混战中轻咬自己耳垂一口的画面。尽管当场就赏了对方一记狠厉的耳光,那张白皙的脸上留下的清晰掌印红得就像歃血般坚定,他此时也气得浑身发抖,面上却邪笑着说:“我的确是放过你一次,不过你该不会因此就以为,你哥哥血亲的身份是一张很好的挡箭牌吧?”
他的话果然刺激到了Kurt,后者笑容僵了一下,片刻后垂眸道:“看来Simon少爷还不知道,那我就做个预告好了——今天你别说要伤到我,就是能不能走出这艘船都是问题。”
他说完见Simon动了动脚似要迈出去,很快又收了回去,一脸冷笑地回望着他,不禁感到点诧异。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在Simon毫无温度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步伐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烦躁。
Michael原本悠闲地立在一旁,准备欣赏这场足以作为自己订婚宴余兴节目的好戏,他见状挂上了一个嘲讽的笑,对Gerald道:“我记得真假猴王会面的结果好像是一场恶战吧?可是人家Freytag连鸟都没鸟你。”
Gerald正一脸惬意地饮着从他手中抢走的酒,闻言用细白的指尖轻轻拭了拭唇角,耸耸肩笑道:“等你看好了自己的未婚妻,再来管我们家的家务事吧。”
Michael的脸色立刻变了:“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Gerald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轻描淡写:“你应该问问正在逃跑的准新娘。”
虽然交手这么多次,Michael早已摸透Gerald那难以捉摸的性格,本该清楚这句话里面极有可能存在的水分,但是他盯着Gerald仅仅犹豫了几秒,便急忙带着手下往门口奔去,果然看到许多人都趴在围栏上往外张望,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名流一见穿着新郎服的Michael冲过来,都压低声音表达自己的猜测,Michael完全顾不上那些不着痕迹的指指点点,双手狠狠撑在栏杆上,大叫了一声“Anjali”。
隔了七八层距离的女孩自然是听不到的,她提着自己的礼服裙摆,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救生船内,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搀扶下,正要抬起另一只脚。Michael一瞬间疯了一般地跑向了舷梯,后面跟了一群西装革履却战战兢兢的手下。
留在大厅里的Simon脸上写满了无动于衷,他在喧嚣绚烂的声乐中自顾自倒了杯拉姆斯朗姆酒,坐到紫檀木镂花屏风旁的帝王金真皮沙发椅上,一脸享受地慢悠悠品着,仿佛要将这里的奢华享用到底,俨然一副不肯吃亏的Michael模样。
Gerald站在螺旋状铁艺楼梯旁,收好树脂指纹膜后,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半晌幽幽地道:“两年多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放松的样子,S。”
他略带伤感和沧桑的话没有激起Simon诧异的表情,Simon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敢于松懈,全都是因为他给予自己的安全感。这些天的夜里被噩梦惊醒时,只要看看抱着自己,温柔看着自己的人,他就会感到安心。而在此之前,他连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的。
“老头子说过,Genovese家族的人生来就担负了超人的责任。”Simon淡淡说完,很快意识到这句自己颇为不屑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他们救赎的对象不是世人,而是那层浮华后面日益衰败的贵族精神。
“超人没有退休的日子诶。”Gerald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想和爱人聚少离多,你还是换个职业吧。”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祖父之所以会逃回家族在哥本哈根的封地,建立了自己的黑道势力,而我被Kurt用催眠的方式洗去一部分记忆后,又辗转回到那个童话王国,重掌了丹麦首府的黑手党,借此在纽约卷土重来,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
谁知道呢?也许早已作古的童话大王能窥得一二吧,不然他也不会扯出一个又一个阴差阳错的弥天大谎。
“S,与其相信上帝,还不如相信我。”Gerald含笑地说。
“还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吗?”Simon站起来笑道,放下了酒杯。
“什么话?”
Simon在他似笑非笑地目光中邪笑了一下,答了句“不要装蒜”,便慢条斯理地往门口走去,动作慢得不像是一个要去完成重大任务的间谍,倒像是一个悠然享受游轮豪华时光的普通乘客。没想到Gerald比他还慢,一直到了Michael那扇带钴合金密码锁的房间门前,他才慢吞吞踱到Simon跟前,冲他微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从容不迫。”Simon没好气地说。
Gerald歪了歪脑袋,掏出那只粘上Michael指纹的树脂片,放到了指纹识别仪上,然后在键盘里输入了Anjali告诉他们的密码,厚重的金属门便慢慢旋开了。
“Patriarca少爷就是会享受。”Simon目带讥讽地扫着室内涂满蒙脱漆的意大利递展家居,悬着密度板锣花的落地灯,挤满红白酒的得高软木壁橱,中间铺着绣金被单的豪华大床,以及上方那幅出自卡拉瓦乔之手的巨大油画。这种彻底雅皮士主义的装设风格,刻意小资的奢侈,只会更加深切地提醒他其主人的流氓本性。
“应该说是这艘游轮的主人太聪明了,善于将真正的奢华隐藏在不起眼的围墙后,”Gerald慢慢揭开那幅油画,一看到后面的保险箱,露出了一个笑容,“又或者,将见不得光的隐秘掩在夺目的光彩之后。”
Simon注视着他开锁的背影,突然道:“你输了。”
Gerald打开最后一道锁的手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你现在就要听吗?”
还不及Simon回答,方才紧闭的金属门蓦地开了,随之而开的,是Michael手中消音手枪的保险拴。
“Time’s up。”
Simon对上他寒冰一样冷,又染着半分讥诮的眸子,笑道:“知道你为什么会错过Anjali吗,Patriarca少爷?因为你心中装了一台天平,时刻都在称斤论两,连感情也不例外。”
Michael也笑了,只是面庞上的线条略嫌冷硬:“如果不是刚刚放走了我的未婚妻,折回来捉贼,我还会以为你这句话是跟Bonanno少爷说的呢。”
Simon冷笑一声道:“至少他了解我,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相信。你呢?你敢说自己了解Anjali?”
他见Michael一时有些失语,又勾着唇角道:“不是有一匹白马就能带走公主,公主的幸福,不一定要让最爱她的痞子来给。”
Michael指着Simon身后,从牙缝里挤出几句:“看到墙上那幅《基督下葬》了吗?等你们这些伪圣人都像耶稣那样进了棺材,别说一个Anjali,就是十个公主,不也得乖乖上我的床?”
他下作的话让Simon一阵咬牙切齿,Gerald望了眼冷着脸的Michael,扭头对Simon含笑道:“你忘了说一点,辨认真假公主的游戏里,真正的公主从来都不在待选之列哦。”
他说完在Michael惊讶的神色间微笑着点点头,以示自己对用枪抵着Michael脑袋的女孩的满意:“穿订婚装的Carmen也很漂亮,不是吗,Patriarca少爷?”
闻到熟悉香味的Michael一脸震惊,听完Gerald的话,他猛然醒悟到自己刚才追了半天的人不过是Gerald那个巧克力朋友扮的替身,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然而他迫于枪口的压力又不敢回头,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不会开枪的,对吗,Anjali?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把枪放下,Michael。”Anjali漠然道,看着他扔掉了手中的枪。
“你们还没有订婚不是吗?”Simon邪笑着走到他面前,感激地看了一眼垂着头,面无表情的Anjali,又直视着他冰冷的双眸道,“如果你把配方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Michael似是刚听完Steve Martin(美国著名喜剧演员)讲的一个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半晌才在三个人有些莫名的目光中,用手指着Simon,闪着泪花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厚黑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要无耻。”
Simon微蹙着眉,Gerald低头扫了眼腕上的机械表,拔出自动手枪对准Michael的头,挂着淡淡的笑容道:“你还有两分钟做决定哦。”
Michael不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连女孩仍然指着自己的枪都视若无睹,他语带嘲讽地道:“相较于道貌岸然的安茹公爵,还是海盗罗利更适合跟伊莉莎白一世闹暧昧,不是吗?一个配不上公主的流氓,怎么都好过一个把她当成道具使用的贵族吧?”
Gerald瞅了眼面色微变的Simon,颇为无奈地道:“时间不多了,S。要是他再不交代,就送他去见海的女儿吧,说不定遇上伪绅士而不是真王子,海的女儿会更幸福一点。”
还没有等到Simon做出回应,一直沉默着的Anjali忽然开口道:“把东西给他们吧,Michael,我会跟你走。”
Simon立刻拔出枪对准了Michael早已岌岌可危的脑袋,冷声道:“不,你不用跟他走,他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
他说完有些惊讶地看着Anjali,看着她眼中淌出的泪水,就像落花一样孤独地旋下,融入看不见的流水里。
“求你了,Michael……我真的会开枪……”
她颤抖着声音说完,Michael一脸冷漠立刻玻璃一样破碎了,他慢慢转过头,用染着雪茄味的手指握住了她手中同样颤抖的枪,一点点放了下来。他顾不得Simon担心他用女孩做人质的一脸紧张,伸出食指轻轻揩拭着Anjali湿漉漉的面颊,柔声道:“杀人不是天使的勾当,就算要动手,也应该让最爱天使的人来。”
他说着转向Gerald,语气难得的没有那么吊儿郎当:“我不知道你说的配方到底是什么。”
Gerald挑挑眉,望了眼腕表含笑道:“美女蛇虽然有毒,但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咬人。她说东西在你那里,却没有亲自从你手里抢,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Michael眨了眨眼,半天才憋出一句:“她?谁?”
Gerald绽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一手用枪指着Michael退到门口,另一手按下开关后走出门,看着Simon搀着神不守舍的Anjali也出来了,才隔着越来越窄的间隙对Michael笑道:“这个问题有点复杂,Patriarca少爷还是留着问你堂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