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朝霞回家后直奔哥哥书房，正在书架前查资料的哥哥抬头问“怎么了？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连敲门都没学会吗？”
“咱们之间是平等的，少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
“看样子在湖畔公园玩得并不开心呀！”
“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跟踪我！”
“我犯得着吗？只是巧遇而已，你的眼光不错，那小伙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啊！”
“哼！我算见识所谓留美博士的水平了，看到你现在这样打死我也不上学，省得学出来成了你现在这付不阴不阳的怪样子。”罗朝晖气得满脸通红，在单位员工对他毕恭毕敬，在家里父母对他推崇有加，唯有这浑身是‘刺’的妹妹时不时地刺伤他的自尊。他强忍着耐着性子声音问：“这么说你甘心平庸了？可父亲和我偏要为你设计美好的人生，出国你有兴趣了吗？”
“我的外语学得本来就不好，到了国外岂不要活活被闷死，我不去！”
“在工厂干了三个月，你应该知道工厂里职工的住房、工资和福利待遇情况，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种琐碎、无聊的手工作业上？还要和一个和你一样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的工人谈对象。”
“我怎么生活不关你的事，即便是爸爸也没权利干涉我。”
“是谁给你权利辱没门楣，自甘堕落的？”
朝霞气得颤声说：“我当工人就是辱没门楣，交朋友就是自甘堕落吗？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不是我哥哥！”
罗朝晖的怒火终于被妹妹的骂声点燃，只听得“啪”地一声，朝霞的脸上留下四道指痕，她捂着红肿右脸哽咽着说：“自小爸妈都没指我一下，你……”
朝晖也愣在那儿，他第一次动手，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个妹妹自小和他关系最好，所以说话没大没小，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让她，别人要是敢惹妹妹他总是给以颜色，今天怎么了？让从小精心呵护的兄妹情，被这一巴掌打得七零八落无从拾起。看着妹妹捂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连忙凑上前去给妹妹赔不是。罗朝霞边哭边说：“我没有你这样不通人情、自以为是的哥哥！”说着跑回到自己的小屋，屋内梳妆台前端坐着正在抽烟的父亲，罗列沉思良久说：“别怨你哥哥，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过了许久，罗朝霞终于不哭了。罗列寄过去一条毛巾说：“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继续上学，另一条是留在工厂，像你的两个哥哥一样十年之内独立生活，别想得到我一分钱的资助。”
见朝霞不吭声又说：“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考虑好了来找我，三天后我再决定是让你搬出这个家呢，还是给你办护照。”
“爸爸，我现在就回答你，我选择留下来！”罗列看着她，失望地皱着眉叹息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二天，罗朝霞和单位签了三年的合同，并搬到厂里的单身公寓，单身公寓的大小不及她在家里住的小套间的三分之一，却已经住了九个女孩子，都是在云飞公司上班，只是车间不同而已。罗列单位的面包车把朝霞的东西拉到楼下，司机帮她将东西地搬到六楼，她发现生活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因为单身公寓太小了，根本放不下她的家当，她只好留下一些急用的，其余的又让司机拉了回去。她将毛毯、鸭绒被和几身换洗的衣服归置好，爬上铁架床上，心想：新的一天开始了，她会让每一天过得精彩十分，等她们都上班了，她拿起手机给王磊打电话，半个小时后关了手机才觉得聊得时间太长了，心想：一个月这么点工资，能打多长时间得好好算算：家中的时装放了两个衣柜，两年之内不用再添衣服；星期天回家小住可以省下不少饭钱，吃饭问题好解决，听王磊说职工食堂的饭菜不错，一天十元钱就可以搞定；再下来就是手机费、游乐费等等日常开销，看来穷日子不好过，得好好算计算计！不过穷也有穷的乐趣，精打细算便是乐趣之一，人穷的时候浮华的东西也就少了，纯朴真挚的东西也就多了……别想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要说王磊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玩伴，两人骑车去郊区的寺庙、公园，每次都玩得有声有色。他们带着傻瓜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幕快乐时光。她觉得在玩的时候，王磊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谈得来、玩得来的普通朋友，让家里这么反对一下，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儿恋人似的。其实哪跟哪呀？要真把她“逗”急了偏偏嫁给他！看家里人拿她怎么样？总不成连嫁妆都不给让她在贫困线上挣扎吧？她不信！吃完二哥送来的晚餐，她肚子里不再闹革命了，躺在床上环顾小屋里的布局，目光停留她以前拍的一张写真相片上，心想：相片上的人是自己吗？她不属于这个时代，那么古典、那么做作地穿着旗袍拿着扇子，“扎势”给谁看呢？相片中的自己像是留住了最美丽的一瞬，可在镜框里娇媚、艳丽的并不是自己，只是梦境中的、幻想中的罗朝霞，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林溪特意吩咐张阿姨做朝霞爱吃的东西，大饭桌上大家似乎将昨天的不愉快忘掉了，罗列慈爱地问：“最近工作顺利吗？”
朝霞笑道：“有滋有味和今天的饭菜一样。”
母亲嗔道：“看你贪吃的模样，像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一样。”朝霞听母亲这么说放慢了夹菜的速度。大哥皱眉吃自己的饭，自从他给朝霞一巴掌，朝霞再也没和他说过话，无论他送法国香水还是送进口时装，她还是依然故我一脸不屑。只是对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欺老别欺小，欺小记到老！”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真让人哭笑不得。
朝阳和朝霞只差七岁，相互之间也能谈得来，他笑嘻嘻调侃道：“小妹，现在的人是凭技能和智慧吃饭，像你们这些从事简单劳动的工作者收入低、地位低，一旦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机器、连农民都不如，农民至少手里有赖以生存的土地，工人呢？只有双手。”
“好在有爸爸这个坚强的后盾！”朝晖冷冷地说。母亲林溪一再给他施眼色也无济于事。他继续道：“可惜爸爸从来不培养咱们的依赖精神，也不主张孩子们不思进取只知玩乐。”
她如芒刺在背，连声说：“妈妈，他们诚心不让我吃好这餐饭，又开我的批斗大会，倒我的胃口，您也不管！”
林溪笑着解围道：“在咱们这个家里，奋斗呀、拼搏呀，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和朝霞不和你们争这份荣誉，只坐享其成不行吗？”
“妈，男女平等在你这儿行不通。”朝阳抱怨 。
“十年自立期不变，是吗？爸爸，坐享其成也得等到十年以后。”
罗列不置可否，朝霞白了大哥一眼，心中暗道：怪不得大嫂在国外不肯回来，就他那副冷冰冰丁是丁卯是卯的臭德行，炉子都给“冻”灭了，更何况人与之间的感情了！她发现自从那巴掌后她越来越讨厌大哥了，想来自己还是很会记仇的。虽然知道他爱之深、恨之切，只是太粗暴了。
“朝霞，你们单位经营状况如何？”罗列忽然问。
罗朝霞如实答道：“现在我们单位实行承包制，主要是来料加工，领导去市场上揽活，主要是给私营业主干，产量不大，主要是手工作业。”
朝阳插嘴说：“看你在这样的单位，还有什么指望？要是妹夫和你同命运的话，恐怕只有喝西北风了。”
“喝西北风也不关二哥你的事，只要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了！”
朝阳拿了一块放在果盘里的西瓜，咬了一口说：“多沙（傻）的瓜呀！爸爸、妈妈你们也吃点，又沙又甜。”林溪忍住没笑，只是用责备的眼光瞟了朝阳一眼。再看罗列，他依旧皱眉说：“你们等着瞧，国企的春天就要来了。”
“为什么？”
“没看新闻吗？国家要扶持大中型企业。如果投资资金到位，他们单位肯定以最快的速度更新现有的生产配制，整体环境好了，产品质量上去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爸爸，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不可能实现的。就他单位那个烂摊子我又不是没去过，完全没得希望。你不要为这点渺茫的希望同意妹妹和那个王磊婚事吧！”
“他们相处有一年多了，要是你妹妹听话的话，还能是今天这个局面？朝霞，你的终身大事爸爸不管，你选择的生活你就过下去，只是希望你别哭着回来就好了。”
林溪不以为然道：“老罗，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爸爸吗？朝霞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是吗？”
罗朝霞低着头，小口喝着莲子羹，半天才小声说：“让你们失望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简单的生活。”
朝晖和父母说有急事先走了，罗朝阳像看外星人一样端详着朝霞，说了一句：“妈妈，你发现了没有？咱们家出了个王宝钏！”
“找打呀你，没影的事让你们一说像模像样的。朝霞要是王宝钏，那我们就是嫌贫爱富了？以咱们家的情况犯得着吗？你们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看母亲生气了，朝阳也不好意思地告辞了，家里饭桌前只剩下三个人在默默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