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从驾驶室里伸出头,见张小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得破口大骂:“你没长眼睛是不是?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我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台车赚钱呢,你想死找别的地儿去吧,别来害我们。”
司机恶狠狠的叫骂声,让张小刚从痛苦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
他连忙向司机道歉:“对不起,师傅,我会小心点”
“哼,一个大男人,失魂落魄的,像个娘们一样,居然还想找死?丢人!”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急驶而去,留下张小刚呆呆地站在路边发呆。
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和马路上急驶而过的车流,张小刚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无助。要不是舍不得年迈的双亲,他真想一头撞在哪辆车上一了百了,这样就不用被这个病痛羞辱,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不起了。
恍惚中,他来到路边的一家商场门口,找了一辆休闲椅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梅蕊蕾也快下班了,他原本打算回去给她做晚饭,可如今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去了。
那个曾经让他留恋往返,下班后就急切地赶回去的家,他现在产生了强烈的想逃离的念头。
作为一个男人,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也就等于丢掉了男人宝贵的尊严。在妻子面前,他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呢?他很担心被妻子看不起。
他来医院就诊之前,就是因为担心被妻子知道真相而看不起他,于是坚决拒绝了妻子提出请假陪他前来看病的要求,他害怕会有这样的结果。
也许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一定要他遭受此劫难,他越是担心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诊断结果重重地击中了他的死穴,那份烫手的诊断书,粉碎了他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也等于宣判了他当父亲的死刑。
他心里很清楚,尽管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鼓励他积极配合治疗,说不定会有治愈的可能。其实医生完全是在安慰他,像他这样的检查结果,根本就不可能会治好,之前他在网上查过多次,知道自己患的症状比较严重。
至于医生开的那些药物,也只能起到隔靴搔痒的作用,做做样子而已。
就张小刚坐在商场门口的椅子上胡思乱想时,梅蕊蕾打来电话:“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呢?”
“嗯,没事,还好” 张小刚口不对心地答道。
“没事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是你买菜做饭,还是等我下班买菜回去呢?”梅蕊蕾总是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嗯,随便,你买点回来吧,我马上就回去”。 张小刚心烦意乱地答道。
“好的,你路上小心点啊”妻子关心地说道。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肯定会买一些好吃的菜,给妻子做一顿大餐,让她回家后美美地吃一顿,算是给她辛苦工作的犒劳吧。
可他今天在没有心情去买菜做什么大餐,他在街上一直逛至天黑,才万般无奈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返回出租屋。
回到家时,他发现梅蕊蕾还没有下班。他又累又饿,但实在顾不上做饭了,便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起来。
他真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过来,什么生孩子,传宗接代,男人的尊严,村里人的议论,全都滚一边去吧。睡着的感觉就是好,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已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梅蕊蕾下班回来了。
梅蕊蕾进门后,发现丈夫既没有开灯,也没有做饭,而且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
她放下手中有菜,走到床边,用手摸了摸丈夫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医生怎么说的?”
“没什么?你让我静一静。”张小刚突然不耐烦地吼道。
张小刚反常的表现,让梅蕊蕾感到莫名其妙,她不悦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嘛?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吗?冲我发什么脾气呢?我今天上了一天的班,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做错了什么嘛?”
“哦,对不起啊,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张小刚翻了一个身,将脸转到朝墙一边去了,给了梅蕊蕾一个冷冷的背影。
梅蕊蕾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尽管他没有告诉她结果,但是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女人有心思时,喜欢用眼泪来表达一切。男人有心思时,要么埋头大睡,要么抽烟喝酒。
此时此刻,面对张小刚的一反常态,梅蕊蕾已经知道了他就诊的结果,他不说,说明他不想说,因为这种病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肯定一下子无法接受。也罢,让他先冷静一会儿吧。
梅蕊蕾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来到客厅,拿出买回的菜,开始准备做晚饭。
其实自从上次在医院就诊,医生明确告知她的身体完全能怀孕后,欣喜之余,她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既然她的身体没有疾病,那只能说明张小刚的身体患有生理疾病,而且他有可能知道真相,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而已。
要不然他干嘛拒绝她提出陪他看病的要求,如今刚从医院回来,他的情绪就变得如此低落?
答案只有一个,他确诊身体有病,只是向她隐瞒了真相。
她知道生理疾病是男人最敏感的病症,一个男人只要患上了这种难以启齿的病,也就等于失去了男人最起码的尊严。
那天晚上,张小刚一夜未眠,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忆自己的成长经历,很想从中搜寻出是否有受伤的记忆片断。可是一直想到脑袋发胀,他也没有回忆起自己是否有过受伤的经历。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如医生所说,他的这种病是先天性的,如果真是这样,老天爷是不是太无情了,这种病的机率这么小,为什么偏偏让他背上这种耻辱?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此时,他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希望东城医院的诊断结果有误,因为误诊这种情况很普遍。
为了查证事实,他打算再去广州的大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说不定会发生转机。
第三天上午,也就是星期一那天,张小刚等梅蕊蕾去上班后,他向上司请了一天假,找算前往广州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以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患有生理疾病。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他来到广州一家大医院生殖科做了全面的检查。
遗憾的是,这家医院的检查结果与在东城医院检查的完全一样,连医院的诊断方案都差不多。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妻子一直没有怀孕,原因就是他的身体有毛病,跟妻子完全没有关系。以前他和家人都错怪了梅蕊蕾了,想起这些,他不禁感到万分羞愧,觉得很对不起妻子。
自从结婚以后,她就渴望有一个孩子,如今残酷的真相就摆在眼前,他们今生今世恐怕都不会有小孩了。
尽管医生说可以通过试管婴儿手术来要个小孩,但是那个手术一来费用昂贵,二来成功的机率很小。对于他这样的打工家庭来说,那种方案根本就不现实。
想到年近七旬的父母,一直眼巴巴地盼着抱孙子,也许他们永远不会料到,唯一的儿子竟然患了这个难以启齿的病,这辈子都不会有孙子了。
坐在返回东城的车上,一阵阵无言的悲凉渐渐涌上张小刚的心头,他感到胸口憋闷难忍,压抑得气都喘不过来。
命运为何要如此羞辱他,他该怎么向父母解释呢?刚结婚时,他曾经向父母许诺过,等他有了小孩,就会接他们一起来东城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天伦之乐。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根本不知道生活该如何继续,更别提什么接父母过来尽孝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患上这种病?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小刚一遍遍地在心里叩问苍天,反复思索这个没有答案的难题,直想得他头痛欲裂。
回到东城后,他没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去了附近一家公园散心。
公园里有很多老人带着小孩在玩耍,看着眼前温馨幸福的场景,张小刚触景生情,心里更加难受。
为什么别人那么容易生小孩,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到了他的头上就有这么困难呢?
他孤零零地在公园里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天黑时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出租屋。
到家时,发现梅蕊蕾正在厨房做晚饭。见他进来后,她强装笑脸地说道:“回来了,饭马上就好了,你先看会儿电视吧。”
张小刚没有答理她,顺手将背包挂在衣架上,径直走进房间,愣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见此情形,梅蕊蕾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道:“你没有穿工作服?今天没有上班吗?”
沉默……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讲吗?”尽管梅蕊蕾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但是她还是想听到丈夫亲口讲出来。
“不要问了,烦不烦哪!”张小刚突然朝她大声吼道。
“你?”梅蕊蕾被他的吼叫声一下呆住了,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平时他很少冲她发火。尽管此时心情不好,但这又不是她的错,他凭什么拿她当作出气筒呢?她又没有做错什么,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