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清晨,冬日的海边清冷肃杀,太阳远远躲在云中,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能够跨越大海的大陆传送点就在前面,那是由科学会与奥兰多合作建造的一座辉煌的建筑——高耸入云的银色塔台上停放着巨大的碟形飞行器。如此奇妙,与这个时代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美丽。每到固定的时间,那飞碟就会带着乘客,沿着预定的路线飞越大洋,来到那边的大陆。
这样的情景,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幻电影。
本来西比尔可以乘坐这飞碟,到大洋彼岸去看看科学会是个什么样子,看看真正的高科技时代,她多想去啊。可是她知道不行了,她看着站在她眼前的圣骑士们,她明白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什么预言啊,什么命中注定啊,都是瞎说的。如果说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那为什么这时候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神明,拯救他们的性命?
此时她的身边有很多人,欧狄斯就在她的身旁。他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是冰冷的,没有温度。西比尔渴望着在死前能有一双温暖的手相握,不过这已经是一种奢望。事实上,她连冰冷的手也握不到,因为欧狄斯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他吻了吻她。
“我不想去和这些人战斗。”欧狄斯说,“他们不过是些被蒙蔽的可怜人罢了。如果我真的是弥赛亚,我本来应当不辩解,不抵抗,任由他们把我撕碎。就像数千年前的那位耶稣一般,心甘情愿被钉在十字架上,然后终于获得复活,印证了他的身份。终于被相信。甚至,如果我仍是百年之前的那个我,我也不会容许自己为了求得自己的生存,而夺去这么多条人命。可是此时的我,却已经与往日不同。
事实上,尽管有大量的预言证实我就是弥赛亚,但我却从未受到过神灵的感召。未曾听见过神使的声音。那么我只能认为,神所希望的,是让我以我此时的意志行事。
既然神灵未能提供给我神的方式,那么我要用人的方式行事。或许这正是神的意愿:世界开始回归到了更加原始的状态,而我们不得不以更为残酷的方式对待人类。”
这样说着,他从他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取出他的武器:一个长柄钢制重锤。他获得这件武器,已经有很长时间,但他从未使用过。那是一种残酷的武器,尚未有任何合适的场合需要他使用,而他也在尽量避免使用它。
然而今日他决意让它沾上血腥。
欧狄斯仅用一只手就举起了沉重的重锤,那样子极为威武,好像古代神话中的武神。
西比尔也想去战斗,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她伸出手,想要召唤出火焰之剑,然而她此刻所能召唤出的只是一些火星而已。
她只能看着欧狄斯。
她看着他舞动着重锤,他那纤细的身材与舞动的巨大铁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奇妙又怪异,那快速舞动着的铁锤好像流星,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她看见他的铁锤砸中了一个圣骑士的头颅,血液和脑浆迸射而出,好像红的和白的花朵。人类的肢体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飞散四处,血液喷洒得到处都是,那血液溅到欧狄斯的脸上、身上,他那完美的面容在血的映衬下显得极为可怖。
可怖,但也不仅仅是可怖而已。他挥动着铁锤,敲击出音乐一般的铿锵节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符合舞蹈的标准,他在这里杀戮,却又好像并不在这儿,此时在这里的……圣骑士本来是一支相当英武的军队,其中每一个人都可以被称为美男子,英雄,然而在欧狄斯旁边,与欧狄斯相斗,他们都变成了陪衬,变成了布景,变成了被杀戮之神践踏着的蝼蚁。
战争或是杀戮本来应该是一件充满不幸的事情,甚至欧狄斯本人也反对杀戮,他的一生都是在帮助人类规避死亡。但此时他就在这里,为了他的性命而奋力厮杀。他并不喜欢这样,但他知道他必须如此。
与此同时,兰斯洛特和梅林也在与圣骑士搏斗着。
尽管兰斯洛特是个近乎于神的伟大剑客,梅林是个相当不错的盗贼,但他们毕竟只是凡人。长途跋涉已经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每一次挥动手臂,都会让他们更加疲惫,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
梦娜年纪小,体力更弱些。此时她只是撑起最后一点力气,给兰斯洛特和梅林加上了一层薄薄的守护盾,虽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毕竟聊胜于无。
杀戮,杀戮,杀戮。
人类的血液渗到了沙滩里,流到了海水中,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然而这时间并不长。
力尽了的兰斯洛特和梅林,身上很快就布满了伤口,就连并非血肉之躯的欧狄斯,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要结束了,要结束了,要结束了。
西比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她……她……
她不甘心啊!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远处,在圣骑士们中间,那个被称作卡尼古拉主教的红色的老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是那么平静,好像是在看什么与他毫无关系的东西,好像这整场杀戮,无非是事情所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
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上了西比尔的胸口,是愤怒,是悲恸,是不安,是无尽的痛苦混杂在一起。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召唤出火之剑了。
她念动咒文,双手一齐用力。
此时,从她手中喷涌而出的,并非是她熟悉的火之剑——一双火焰凤凰从她的双手中现出,飞到了空中,吟啸出令人吃惊的声响,那声音很难被称为鸟鸣,也无法被称为音乐,那声音并不刺耳,却也很难说那声音好听。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但它却给人带来极大的震撼,只要听了这声音的人,就无法再忘记。
那一双火焰凤凰鸣叫着,向着卡尼古拉主教吐出熊熊烈火。卡尼古拉主教被熊熊的火焰吞没了……直到最后一刻,他仍是那么平静,好像他的死亡,也无非是事情所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而已。
看到这样的异象,圣骑士们退却了。无论他们的信念多么坚定,他们也只是人类而已。而人类永远无法战胜他们的恐惧。
他们退却了,他们的后退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么快。就像是退去的白色海潮,火焰凤凰在那白色的海潮上方盘旋着,唱出奇异的乐音。
西比尔看着那人类组成的白色海潮,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倒在了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