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渝开始回忆。
那又是一个夏天,那是几年前的今天,我和一个女孩。我们按照约定,一起骑车到河边玩耍。那时天空很蓝,我们在河边吹着河风,就像现在一样。我给她讲我以前以前的故事,就像现在我给你讲我以前的故事一样。不一样的是给你讲的故事少了个以前。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白玛拉姆,她一本正经的听着。
他也一本正经的继续讲到。
我给她讲的是我和西藏的故事。她听得和你一样的认真,听完后她问我可以一直给她讲故事吗?然后我说可以,然后她就奖励我一个吻。我们躺在草丛中,草长到把我们俩给淹没了,不过从草丛的缝隙看过去,能看到波光粼粼,一点一点的,很是刺眼。偶尔还会有人,泛舟经过,应该是打渔的人家,因为还唱着渔歌。那时的天空和我们这里的一样蓝,可是现在看不到了。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多想时间就停止在那个时候。那天我十七岁,如果时间停止,我都不想要十七岁以后的我了。但是时间不可能为谁停留,当我给她说“我在西藏这边还没有看到过蛇,现在草丛中不知道有没有。”的时候。她就吓得马上从我身上跳起来,因为她亲我的时候是趴在我身上的。
白玛拉姆大笑起来,很有节奏的,全身都跟着抖动,然后评价到:你太坏了。要是我,你就吓不倒,我不怕蛇,我是女汉子,不像她是个淑女。
李小渝继续讲到。
所以我说,如果时间停止多好,让她直接压死我,这也是一种不错的死法。到时候法官会问是怎么死的?法医鉴定书上就会写到:舒服死了。
但是时间不停止,我就要一边享受着快乐,一边承受着重量,虽然她没有你重。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想了刚才那个办法让她起来。
说到她重的时候,白玛拉姆翻了个白眼。
然后我就说我生日,想要吃一条鱼。
“然后她就去河里给你抓了一条鱼”,白玛拉姆调皮的说到。
你只猜对了一半儿,然后她就给我买了一条鱼,到她家给我做鱼吃。
白玛拉姆又插嘴:你骗人的吧。一条鱼怎么够吃,他爸爸妈妈不吃吗?
他爸妈到国外出差了。
哦……,她把这个音拖得老长了,然后说道:你继续。
我就一个人吃了一条鱼,她说她不喜欢吃鱼,她只喜欢喝鱼汤。我以为她是骗我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真的,她怕被鱼刺卡住。以后再吃鱼的时候,我就给她鱼肚子上的肉,然后帮她把大的刺理掉,她慢慢也就吃一点鱼肉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吃完午饭以后,我就困了,想睡午觉。他就带我到她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进女生的闺房,非常好奇,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较显眼的就是一副大的字画,写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我觉得它放在女生闺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格格可入的也有:就是他敞开的衣柜里的琳琅满目的内衣裤,看得我心花怒放。我以为这是她专门为我展示的,其实是她想敞开来透透气,赶紧跑过去关上。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最好看的内衣裤,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细看。还有一张书桌,除了一些书,还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那时还没有MP3这种产品。看着它,我想起了伍佰的那首《破碎的收音机》,只是不知道这台老伙计是好的坏的。最温馨的就是那张大床,睡两人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横着竖着都没问题。她为我掀开粉红色的蚊帐,我如愿躺在了那柔软的大床上。那迷人的芳香让我不能入睡,我示意她过来躺下,我们一起午睡。那一刻,除了彼此的呼吸,就剩下窗外的知了声,那是夏天的声音。她闭上眼,不知是在等待睡眠,还是在等待别的什么东西……
等等,白玛拉姆突然冒出一句。
李小渝又被打断了:你要干嘛?
白玛拉姆红着脸:我想要嘘嘘。
讲故事的人怎么能允许听众中途上厕所,命令到:憋着,关键时刻,怎能尿尿。
这女生憋尿是很有一套的,白玛拉姆还不是很急,答应道:好吧。
我当时就问了她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啊?
没想到她回答得非常爽快:你怎么不脱呢?
我想也没想,就以迅雷不及暴风之势,用比她回答问题不知要快多少倍的速度,瞬间一丝不挂。
她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还说:流氓。
我也看往下看了一眼,确实那个“流氓。”和平时不太一样,比平时更加威武雄壮。
我就给她说,该你了。
她让我躺下,转身。
我照做了,然后开始等待。
知了依旧不知疲倦的叫着,伴随着衣物滑落的声音。这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等待,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几分钟,几小时,或者更长。
我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她很坚决的说不用。
然后我就偷偷的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她裸露的背影,那线条,我保证比任何人画的任何一幅画都要优美。她用毯子盖住了下半部分,正用双手褪去最后一道防线。
然后,她就不动了。
李小渝看了看白玛拉姆,一动不动,满脸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尿给憋的。然后继续说到。
我怕她真的睡着了,就一跃而起。她被吓得转过身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不说话,用谜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轻轻的抬起她的双手,她紧紧的闭上她的双眼,仿佛她闭上眼我就看不见她一样。
我慢慢的除去她身上的毯子,因为那是多余的,直到只剩一条黑色的蕾丝小裤裤,在她右边的脚踝。我是一丝不挂,她是只挂了一丝,那一丝是恰到好处。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男女之间的差别,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女人的身体,那是我看得最认真的一次。
……
我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死士,勇往直前,兴奋异常,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精疲力尽,直到时间凝固。
最后,她终于勇敢的睁开眼睛,深情的望着我迷离的双眼,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我眼神迷离,用手抹开那因香汗粘在她额头的长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吻,然后倒在了那柔软的身体上。
时间静止了,一切都停止了。只有那沉重的喘息,和那不知疲倦的知了。
那年今天,发生的一个故事。
李小渝仿佛又听到了知了的叫声,迷迷糊糊的,还有水声潺潺,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只见白玛拉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满脸通红。
“你还没去上厕所啊。”李小渝以为她还憋着尿呢。
白玛拉姆好像恍然大悟:你倒是提醒了我,刚刚去了一次,不过已经是几小时前的事情了,你不准偷看啊。
不一会儿,又见她挽着裤腿,光着脚丫在河边观察着什么。河面波光粼粼,被她惊起的波澜一个接一个驶向远方,像是这平淡无奇的岁月长河里的激起的一个个小惊喜。而她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 一朵在站水里盛开的莲花。
突然,她兴奋的大叫起来:帕个巴(猪),快点过来,快点。
李小渝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只见用石头围起来一片水域,此刻,正有一只鱼儿在里面欢快的游来游去。他也开始变得兴奋,赶紧脱了鞋,把它抓了上来。
“这是你干的?”李小渝望着那些石头搭起来的“围墙。”问白玛拉姆。
她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到:石头是我垒的,鱼可是你抓的哦。
李小渝刚开始没懂什么意思。
这是一条尼洋河里特有的“棒棒鱼”,个不大,没有鱼鳞,肉质鲜嫩无比。
他捡了一块锋利的石头,开始杀鱼了。
白玛拉姆转过身去,只听她不停的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在念经啊?”李小渝问。
白玛拉姆点点头。
“你是不是在念:怪他别怪我,怪他别怪我?难怪刚刚说石头是你垒的,鱼是我抓的。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呐”,李小渝继续说到。
白玛拉姆有点生气:你乱讲什么。
我可没有乱说,我听说牧区的老百姓不自己动手杀牦牛,请专门的屠夫。屠夫杀牛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旁念叨:怪他莫怪我,怪他莫怪我。其实这是不对的,是他自己要吃牛肉,人家帮忙杀掉牛,他还让人家做替死鬼。佛家讲求因果,因是他自己要吃肉,当然果也该他来承担,这样念经是没有用的。
白玛拉姆急了:人家是在为你祈祷,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小渝见她生气了,笑嘻嘻的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好了,给你开玩笑的。待会儿我自己吃,不给你吃,这样这条鱼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白玛拉姆转过身来,伤心的看着被李小渝开膛破肚的鱼:其实它挺可怜的,前一秒还在水里自由自的游着,后一秒就被我们杀害了。对于你来说,今天是个好运气;对鱼来说,今天是个坏运气。
李小渝安慰她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自责,世间万物都有它自己的去处。对于这条鱼来说,他的去处就是你做的这个围城,然后是我的肚子里面。你帮助了它,熟话说早死早超生。但愿他下辈子投胎做人,我宁愿下辈子做一条在水里自由自在的鱼。
他见白玛拉姆还是很伤心,又继续说到:说不定上辈子我是一条鱼,在它饥饿的时候救了它一命,所以这辈子他来报恩,在我生日的时候让我把它吃掉。所以这是有因果的。自然万物皆有自己的命运,所以你就不必操心了。
白玛拉姆好像豁然开朗:这些都是鱼给你说的吗?我记得上次你还和一棵树说过话。你还真是厉害,动物、植物的语言你都懂,我觉得这条鱼和你上辈子也是情人吧。说完后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的,不亦乐乎。
李小渝接过话来:这还真让你给说对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叫做庄子的家伙,有一天他出差,坐的马车轮子陷进一个小水坑里了。然后他就下车,等到马车推出水坑之后,他就看到有两条小鱼在水里。他们两相互喂水,彼此给对方做人工呼吸,不对,鱼工呼吸。他见它两挺可怜的。于是,他就把这两条小鱼带到江边放生了。放生之前还给他们说了几句话。
然后李小渝看着白玛拉姆,不说话了。
白玛拉姆果然很配合,好奇的问到:“什么话”。
就是那句有名的话“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和它就是那两条鱼。本来我们都已经相忘于江湖了,你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
白玛拉姆边笑边说:你又胡扯。为什么在一起患难与共的两条鱼要忘记彼此呢?
一般人都这样解释:两条鱼是因为被困在那个环境当中,不得不相互湿润对方,相互帮助,它们不一定都是自愿的,它们是无奈的,被迫的。这种情况是让人钦佩的。但是,比起这种情况,还不如到一个更好的环境里面,就算是彼此忘记了对方,至少活得自由自在,快乐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我的理解是:在臭水沟里游戏、生存,不如一起到江海湖泊里尽情的玩耍,忘记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忘掉那条臭水沟。
为什么大家要理解成两条小鱼相互忘记呢?应该忘记的,是那条臭水沟。我们不要与患难与共的朋友相忘,我们要与那困苦不堪的环境说再见。还是再也不见为好,忘了吧!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觉得我的见解是否独到?李小渝问。
“反正我觉得,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白玛拉姆说到。
“好吧,有你的,你别把庄子他老人家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李小渝说完就准备烧烤了。
烧烤完毕,他们拿出中午剩下的干粮和青稞酒,准备吃晚饭了。
白玛拉姆一下就把鱼从李小渝手上抢过了咬了一口。
“不是不让你吃嘛。”李小渝说。
白玛拉姆语气很坚定的说到:“如果要因为杀生受到惩罚,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李小渝笑了:就算你要吃,这样白味的也不好吃呀。你把它蘸上凉菜里的辣椒,味道就不摆了,巴适得很。
正说着,他就蘸了起来,然后把鱼刺挑出来,把肉喂到白玛拉姆嘴里。白玛拉姆一口肉,一口酒,豪爽至极。
酒足饭饱,已是夜幕降临了。
李小渝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白玛拉姆说:这么好的景色,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从白天到黑夜,这过程多美啊!我们还是第一次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想更久一点。
两人就背靠背坐着,坐等黑夜来临。
记得上次他们这样背靠背坐着,还是在山上,比日神山的山顶,居高临下;这次却是在水边,尼洋河之畔,仰望夏天。
白玛拉姆问李小渝:为什么不剪头发,把头发留这么长。真的是为了看起来像康巴汉子?
“为了祭奠逝去的爱情。”李小渝回答。
白玛拉姆觉得奇怪:人家失恋都是剪短头发,而你是留长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懒得剪它,有的人,有的事,突然失去了,难以割舍,就拼命的想留下点儿什么作为回忆。”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留下去?”
“你是说头发还是回忆?”
“都。”
“关于头发,我等待有一个人,来剪短我的发;至于回忆,我无法控制。”
白玛拉姆“哦。”了一声,然后就向后紧靠着李小渝,仰望天空,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美好的时刻,拥抱这片天空,拥抱整个夏天。
这时,他们谁都不想说话了,只想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从白天到夜晚的美好时刻。
从白天到黑夜。天空先是蓝色,等到蓝色消失殆尽,黑夜就开始准备。天空会先变成白色,带一点光亮的白色。随着黑色的加深,白色渐渐就失去了光亮,慢慢就会变成灰色。灰色再加深,就变成了墨汁色,黑夜就真的降临了。
放眼望去,远处是山,最远处是天边,因为有山,才有天边,山把这片天空和另一片天空隔离开来。如果没有这大山,天空就比现在要宽阔的多,那种境界,叫做一望无际,当然这要在平原上才有,高原上则是满眼群山。山上有树,郁郁葱葱的,这时已经看得不是很清楚了,像是一个个的鬼魅,依山而立,又像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等待着夜幕降临。
如果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像这样坐等夜幕降临,那肯定是一种孤独。也许许巍就经常一个人这样,所以就写了一首歌,叫做《执着》。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你无限的温柔……”
李小渝唱毕,又准备走了。
白玛拉姆说: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留下吧,这么美妙的夜晚,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其实李小渝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他提议把帐篷搭在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如果在现在的地方,万一涨水,他们就会被河水冲走。
白玛拉姆说没关系,万一涨水的话,就可以梦想成真,变成两条自由自在的鱼了。
说完就独自走进帐篷,留下李小渝一个人在空旷的河坝。
月凉如夜,看着月亮,感觉夜有点凉了,李小渝也走向了帐篷。
走进帐篷,白玛拉姆躺在打开的睡袋上,仰望着星空。原来这帐篷顶上是可以打开的,她就打开天窗看星星,然后打开天窗说亮话:过来一起看星星吧。
李小渝听话的躺在旁边,看星星。
他看着白玛拉姆,白玛拉姆问他干嘛。
他说:“看星星啊”。
她就笑了,问:好看吗?
答:比星星好看。
“好看你就好好看。”
“我可以再近一点看吗?”
“随便你。”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慢慢的闭上眼睛,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慢慢的变大——瞳孔慢慢的变大。
……
李小渝温柔的发起了进攻。
……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适应了这个游戏,配合的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天窗外的河流依旧没日没夜的流淌,和窗里悦耳的天籁交织在一起,加上天空闪闪发光的星辰,像极了一曲现场演奏的《黄河大合唱》,舞美、灯光都不缺。更确切一点,应该叫做《尼洋河大合唱》,再继续往前流淌,就变成了《雅鲁藏布大合唱》。而李小渝,就是现场音乐指挥家,这令他感到无比兴奋、自豪。
一曲奏毕,万般静寂。
“你高兴吗?”白玛拉姆问。
“高兴。”李小渝答。
“这就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谢谢你。”
“不用谢。”
简单的对话之后,他们把唯一的一个睡袋拉链拉拢,两人在同一个套子里面,一丝不挂。因为这样会比较暖和。
白玛拉姆说:我们两就像是一个井里的两只青蛙,虽然只能看见这一圈的星星,但我们不会被外面的世界打扰,可以相互取暖,相濡以沫,好幸福,我不想相忘于江湖。
李小渝说: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或者是匍匐在地不为朝圣。我希望可以一直这样抱着你,贴着你的温暖。
正如白玛拉姆所说的: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