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天双脚触及冰冷的水泥地表那一刹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发现大陆糟糕的卫生状况甚是不堪入目,满地污水横流,随处可见塑料袋子呼啦啦地窜飞。
每每遇到肮脏的物体,他的大脑中就会不受自控地涌起心灵自虐感,仿佛那些肮脏令人厌恶的物质就会如箬叶粽子黏住他的肌肤,挣脱不开。他是一个极其爱干净的人,这点洁癖很随母亲,有时候狂热到一丁点的污迹都会令他作呕作恶。所以当他捉襟见肘般猫着腰身开始在路边探手探脑的时候,准备离去的司机也情不自禁抛出一句冷笑话,“这个台湾仔,以为黛玉进大观园,捏得脚细手轻的,自己祖宗的家园也如此生分……”,他扭身双手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太极,自嘲道,“搞得好像台湾跟大陆不是一家子样!”
二月春风似剪刀,嫣然桃花始盛开。
唐浩天忽然诗意大发,也好为自己目睹到的灰暗画面涂鸦上一抹光鲜亮丽的色彩。他勉强地走到仓山学生街的街口,举目遥望前方,围观人流熙熙攘攘,他踮起脚尖,看到的是一对情侣在激情地上演热吻好戏。他本想也凑上热闹,但右眼皮忽然抽跳了一下,从自己的视野最外围轻飘飘地走进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孩,唐浩天立时怦然心动,跟随着女生轻轻点点的脚步趟过自己的身边,活脱脱洛神翩跹曼舞,一阵馥郁馨香慢慢悠悠地拢着他,带给他一阵热烈而又紧凑的快感。
她是谁?她又将去哪里?跟上去要一个手机号码吧?或许,她一点都不排斥自己,或许她也想认识一下自己,或许更有可能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唐浩天在自己的大脑中罗列出各种令人愉悦的想法,就在他如痴如醉地翻腾着各种疑问时,白衣少女的脚步却已从唐浩天的思想抉择中渐渐消失,最终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他立时怅然若失地抻脖探望,竟是杳无印迹。
唐浩天不知道这个叫做安吉丽娜的“白衣天使”竟会成为他日后的“黑心玫瑰”,他的这段烙上青春印记的爱情注定在缺少糖份中孤自生咽苦水,然而此刻的他毫无半点临涯垂危的未雨绸缪,他只想沉溺在滋生的浓浓爱意痴念中,心悦身爽。他缓过神,向前赶了几步,果真寻不得白衣女生的只影片迹,只好悻悻然地落下脚跟,静静回味了一番女生的背影,又细细咀嚼着女生留下的余香,顿时内心畅开了花。
如果能够再次遇见她,就更好了!
就在唐浩天满怀激动的心情肯定了自己的希冀念头后,右眼却扫到角落里抱膝嘤嘤哭泣中的另一个女生,还有趴在地上的那个手机。
难道是她?
唐浩天远远地盯了盯贴在墙角光脚丫的女生,掏出手机摁出通话记录,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再一次扑进他的眼眸里。他为难地摆了摆手中的手机,抿了抿唇,铁了心就摁下那个陌生手机号码,终于在女孩脚踝边下倒盖着的手机震颤颤地响起嘟嘟声响,但陌生女孩仿若寂静沉眠,却对闷响的手机置之不理。
嗯,没错是她了,应该没错了。
唐浩天心底自我琢磨一番,信心满满地收好手机,壮奓着胆子向角落里的女孩靠近。
那是一种奇怪的别扭般的感觉,正在唐浩天的心中滚滚冒出。唐浩天近距离地看清了女孩油黑的高跟鞋歪在白皙的脚掌边,修长的细腿曲缩在腹前,两手紧紧地扣住自己沉下的面容腮边,鬈曲的短发触及双肩,遮挡住双鬓,淹没她的整个面庞。
单是看她的外表装束,应该长得不落俗。可其间总弥漫着一股躁动般的异味。
唐浩天在女孩跟前驻足了一分钟后,左顾右盼仍是无人问津,就曲身恭恭敬敬地询问道:“你好,请问,是你打给我的电话吗?”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竟瞬时在他面前爆发,女孩窜起秀颀的身体,双手就牢牢地扣住了唐浩天的脖子后项,她压抑下的委屈与沉默中的愤怒,一并都撒到唐浩天的身上。
唐浩天机械式地稳住半蹲姿势,但女孩用劲过猛,力量过足,强压着他浑身筛糠,他只好慢慢地挺直腘部,不致使两人都栽落到地上。身上吊着的宋雨婷正好与唐浩天海拔接近,唐浩天可以感受到来自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特有的香味,拨弄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抻直双手,举足无措,两手掌像酒醉的泥鳅在半空晕晃不稳,他尴尬地将脸撇向一旁,远离女孩散发茉莉花香气的发丝,期期艾艾地说:“美……美女……你……你的头发碰到我的脸了……头发虽然很漂亮,好像也有香水的味道,不知是什么牌子的,可是……可是那上面会沾有很多很多的细菌……直接跟人接触极其不卫生的……你能否挪开一下身,咱们再好好说话……”
宋雨婷在唐浩天的这结结巴巴式的问话后,箍住男生脖子的双手却更加牢固了,她使劲地抽吸鼻中冒出的冷气,大脑晕眩中似乎就听到唐浩天操着一口女生娇滴滴的声腔,就怄气说:“别跟姐姐玩变性,你个泰国人妖……我好难受,姐姐我好难受的啦”,她整个身子扑在唐浩天的肩膀上,用右手掌擂唐浩天的后背,伴着凄清的泪水,掏空自己内心强压着的委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虚情假意,一个个都是骗子,都是爱情的骗子,只有我是个傻瓜,傻瓜就是我啦……”
“你能否先放开你的……那双……高贵的手,我身子今早才刚刚洗净的呀!”
宋雨婷贴在唐浩天的脖子边打响了大雷,号啕大哭,根本不搭理唐浩天的苦苦哀求,“你们为什么这么绝情?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揩下鼻端淌下的胶着状的糯米浆色的液体,随手一拍,驾轻就熟般地抹到唐浩天的后背上,只有歇斯底里般的哭号继续在街口鸣奏,黯哑,“爱情,算个什么东西?爱情,你伤得我好深吶……”她边哭边抹,越来越顺手,越来越有味。
唐浩天后背感到一阵拔凉,他警觉到后背有一团粘粘稠稠的物质在驻足偷欢,闪直了腰,让后背慢慢与衣服隔空开,急忙问道:“美女,你在我的后背上画了些什么东西?该不会是……”
“鼻子里面流出来的东西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宋雨婷随口掷言,而后继续沉湎在自己的悲戚世界里。
但对于极富洁癖怪念的唐浩天来说,后背沾上鼻涕,正如口中被强塞入一坨大便……这怎么能够受得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唐浩天痛苦无奈地继续保持抻手歪脖的姿势,面上本有的柔情顿时布满愠怒,他憋着怒火,控在七窍处,稍加运气地斥道,“你这女孩子,怎么这样无理取闹,打了一通错误的电话,把我唬弄过来,我还以为你要轻生了,来到这却要陪你受气,你连一句感谢的词都没给,居然还弄脏了我的衣服,你怎么能这样不讲卫生啊?”
唐浩天虽然四肢僵硬,但他内心中的自己早已暴跳如雷,他真想一把推开女孩,脱掉身上的外衣,冲回家里,再好好地清洗一遍。
可是今天这狗血的“奇遇”早已不能为唐浩天所左右了,因为宋雨婷翕动的敏锐鼻子贴在唐浩天的耳畔时,她着实看清了自己怀里这个陌生的男孩并非自己渴盼的“疯子”林子锋,瞬时心底涌起的强势气焰冲上冠顶,猛一搡手,唐浩天的屁股就被送到地上,她锃亮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唐浩天,就像警长审讯犯人,冷若冰霜。
“你是谁?”
“我是……那个,我……”
“谁允许你抱着我了?”
“是你……那个!我……”
“你刚才有没有把我怎么样了?”
“什么?”唐浩天顿觉百感交集,大脑竟一时休克,难以理清正常思绪,此时也有心无力、有口难辩。
“我还以为你是林子锋呢”,宋雨婷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顿时凶相毕露,她再一次摆出蛮横不讲理的架势,拤腰在唐浩天的面前晃荡,歪着脸睃视唐浩天,敞开右手倒八字指控着两颊,带上恼怒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泰国人妖居然是这般模样。”
唐浩天蹙眉细想事情发展的整个过程,感觉到哪里出现了问题,却又揪不出问题的所在,只好慢慢地站直身,诧异地看着宋雨婷,苦笑道:“你还真会说笑,我怎么可能是泰国人妖了。我是来自台湾的唐浩天,是你打错了电话,当时你说话的口气是想要轻生,所以我就赶来想帮助你了。”
“放屁,姑奶奶我何时想要轻生了?甭跟我解释那么多,泰国人妖就长你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