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响起,一个令宋雨婷意想不到的人居然夜间造访。
站在门外的安吉丽娜身穿一袭鹅白色的长裙,修长的秀发披肩而落,她的面色略显苍白,但扑上的一层霜足可以衬托出她一身的美丽大方,她的右手下提着一个红色的雕漆古色古香茉莉花纹案的礼盒,左手还轻轻地撩拨着自己遮眉的发丝。
“你怎么在这里出现?”宋雨婷站在门正中央,只是关心自己所提出的问题,没有打算让安吉丽娜请进家里的意思。
“是欢姐请我来的。”
“我在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几天你都消失去了哪里?奶茶店关门,手机关机,你知道我们都在寻找你吗?你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吗?”
“很抱歉,我有事,所以消失了几天,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在意我。”
“要说你这人,我连正眼都不去瞧你,谁还管你死活。你是活得比谁都潇洒,自己一个人鬼混去了,留下的人,却可以为了你去死,难道你是睁眼瞎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吉丽娜向宋雨婷投去抱歉的眼神,然后往内喊了一声:“欢姐,我来了。”
宋雨欢这才走出来,自然地挪开妹妹支在门板上的手,然后牵着安吉丽娜走进来,她还乐滋滋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快请进,今天我可煮了好多好吃的,你可有口福了。”
两人相伴而行,根本不把站在一边咬牙切齿的宋雨婷放在眼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愤恨地诅咒着:“死八婆,死****,装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今晚的聚餐注定是不完美的,宋雨婷闷闷不乐地干吃菜,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打扮艳丽的安吉丽娜,此刻在宋雨婷眼里,安吉丽娜就是一只狐狸精,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冲着她发笑(宋雨婷就是这么认为的)。
“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面了呢?”宋雨欢紧紧地拉着安吉丽娜的手,像是在责问,两人并排坐着,她将安吉丽娜的手掌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却用眼睛细细地审视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还有瘦弱的身子,可安吉丽娜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故意红脸笑出声,轻轻柔柔的声音犹如山中流淌而下的泉流,哗哗地滑过宋雨婷的心间。
“三年了。”安吉丽娜被宋雨欢握着双手,也不松开,也开始深情地看着对方激动到即要落泪的双眼。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搬家时都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好去送你一程呀,你这样不辞而别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而且同在一座城市这么久了,也不来家里看看我,可想死我了呢。”宋雨欢怒斥安吉丽娜的不辞而别,却将她的双手攥得更紧了,就怕下一秒,安吉丽娜又要离开了她。
安吉丽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满脸闷气的宋雨婷,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实在对不起。”
其实宋雨欢心知肚明,她不想再揭开对方心灵深处的伤疤,所以她此刻立时转移话题,拉着安吉丽娜的手,对在场的人介绍说:“爸爸妈妈,这就是我常常跟你们提起的大美女,安吉丽娜!”
“伯父伯母,你们好。”
“这孩子嘴巴真甜,真有礼貌,不会像我们家的婷婷,整日就知道跟一帮男生鬼混,一点都没有女生的正型。”
“妈,你怎么在一个外人面前,这样数落自己的女儿?”
安吉丽娜打着圆场,“其实她看起来蛮好的。”
宋雨婷不耐烦地将一只九节虾丢到桌面上,说:“谁要你假惺惺了?”
安吉丽娜礼貌性地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然后又同宋雨婷父母寒暄几句家常,又在宋雨欢的介绍下,知道了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的年轻男子便是她的未来丈夫林文,林文也礼貌性地冲着安吉丽娜投去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只有宋雨婷厌恶宋雨欢引着安吉丽娜与父母和未来姐夫林文之间别扭的打招呼,她愤愤不平地小声詈骂着:“有什么可介绍的,不就一只死病猫嘛!”
姐姐宋雨欢轻轻推了一下妹妹的肩膀,用眼瞪了一下她,然后指着她,对安吉丽娜笑说:“这就是我一向口无遮拦的妹妹,宋雨婷,想必你也早有耳闻了。”
安吉丽娜落落大方地说:“我们是同学,还是前后桌。”
宋雨欢右手臂搭在宋雨婷肩膀,摇晃她的身子,笑道:“这么巧,那都是熟人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宋雨婷讨厌姐姐虚伪的做派,她歪着脸,将筷子僵硬地在一盘鱼丸中胡乱地搅拌,却被姐姐制止住:“用汤匙啦,弄脏了还怎么吃。”
宋雨婷继续固执地搅弄着热汤中翻滚的福州鱼丸,嘴硬地说:“我的筷子又不脏。”
宋雨欢说什么都不会让妹妹的胡闹打碎了众人的美好聚餐,就一把夺过妹妹的筷子,将一把白色陶瓷汤匙塞到她的手中,命令她用汤匙吃菜。
整场晚餐下来,倒变成一次客气地夹食行动,母亲一个劲地给未来姐夫夹菜肴,而姐姐却一个劲地给安吉丽娜舀美味的菜品,只有父亲用满嘴撕碎的菜肴对着宋雨婷的愤怒与郁闷。
宋雨婷好几次都故意将汤匙磕碰到饭碗,但都被姐姐喝止了,母亲总不会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帮助自己一把,她看起来很是认真地观察未来女婿的装扮,甚至检查他呼出的每一丝气息,以达到探查到他内心潜藏着的秘密的目的。
母亲突然问了句:“安吉丽娜,你的父母都好吧?”
母亲的一句无心话语却再一次勾起了安吉丽娜的悲伤,幸好被宋雨欢解了围,她替安吉丽娜解围道:“妈,你不是觉得这菜好吃吗?你多吃一点。”宋雨欢猛得将一筷子的空心菜塞到母亲的嘴巴里,母亲一脸愕然地看着大女儿的反常举动,含了几口青菜,还是咳出了声。
但安吉丽娜没有选择逃避,或者用自卑束缚自己,她却抬起脸,说:“我妈妈三岁的时候去了台湾,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爸爸被捕入狱,他犯了点事……”
母亲几乎是惊呼着说:“有这样的事情?”
宋雨欢的右手在半空挥动,阻止母亲再一次地追问,但宋雨婷就像捡到了宝似得详细解说:“偷窃伤人,锒铛入狱。”
安吉丽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涌升的无助情绪,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后赔出一个惨然的微笑,说:“伯父伯母,我还有点事,欢姐,我得走了,改天再来拜访你们。”
宋雨欢也随着站起身,伸手阻止安吉丽娜无端提出未吃晚饭就先离去的请求,她说:“为什么这么着急,再坐一会儿,天还不晚,再说家里也有地方睡,姐姐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安吉丽娜强忍着泪水,她不想自己再次处于被动的处境,就礼貌性地拍拍宋雨欢的手掌背,然后强硬地推开,“不了,奶茶店里还有点事情,你们继续吃吧,我这就先走了。”
宋雨婷明显能感知出现,安吉丽娜离去时候,果决而悲戚的双目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那是怨愤与控诉的神态,深深地灼痛宋雨婷的心灵。
送走了安吉丽娜,宋雨欢就开始责骂妹妹宋雨婷的不是。
“雨婷,你怎么能这样子,安吉丽娜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孩子啊,她现在无亲无故了,你却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宋雨婷不妥协地反驳道:“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明明没错嘛,‘偷窃伤人,锒铛入狱’,这四个字再得体不过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这时终于忧心忡忡地问道:“雨欢,妹妹说的是不是实情?”
宋雨欢眨着眼睛,说:“自然不假。”
宋雨婷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后宫中会出现噬人的事件,都只为了一个字,情。
然而安吉丽娜的心中却唱起了一首沉重的哀歌,她跌跌撞撞间回到了奶茶店,今夜她可以不用继续躲在医院里,不要用氧气管维持生命,她可以拥有片刻的安息,可以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孤独。
夜晚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身体,她的思想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躺在身边的手机冒出那个特定的手机号码,她试图控制着自己突然涌升的激动情绪,而她也只是想找个温暖的依靠。
唐浩天在失去安吉丽娜的联络后的第十七天,终于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闷响的手机在安吉丽娜的身边刺耳地躁动,她是多么渴望接起这个突如其来的却又及时的手机,她强烈渴望告知对方,自己真得很需要他能安慰自己,但她心中莫名产生的自卑感却再一次束缚了她的这种强烈的渴念,她再一次被拽入了自我幽囚的世界中,正如母亲抛弃自己后父亲开始责打自己的那个时候开始。
安吉丽娜感觉到体内的毒瘤正在发作,它正在啃噬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她变得异常的躁动,她开始愤怒地抓扯自己的头发,也开始疯狂地丢开贪婪地趴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东西,她把自己身边的这一切都看成是一群嗜血的魔鬼,一群正嘲笑自己悲惨生世的恶棍。
嘭,终于手机被她砸个粉碎。
黑夜终究还是深不可测,那个孤独寂寞的安吉丽娜注定得不到真爱,只能永远地沉睡在梦中甜蜜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她左手牵着母亲,右手还有一脸和善的父亲,迎面走来的是另一个男生,他正是唐浩天,唐浩天的微笑温暖着她的心,令她如沐春风。
然而,这也只能在她的梦中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