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么一闹，父亲的酒也醒了。
他和我一起捡起那些碎钱，说明天他再粘起来，拿到银行去换，看能得多少就是多少了。
我说如果得一百块钱，就顺便买一张躺椅回来吧。我自己扛不回来呢。
父亲点点头，看着我手臂上的血痕，脸上尽是后悔之色，突然说爸爸从此以后戒酒了。
从那以后一直到父亲过世，他真的再没有喝过一滴酒，我的伤疤却也因此残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也还可以看到那道细小的痕迹，隐隐约约的，在我心里，它不但不再是伤痕，反而成为了我对父亲的一种怀念。
第二天，父亲早早就起床煮木薯粉，制成了香糊，然后撕开我的一本旧作业本，把那些碎钱一张一张的粘起来。
我也起来一起帮父亲粘。我们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所谓父女，莫过于此吧，没有隔夜仇的。
我们父女两人弄了一上午，才拼成了七百块钱，还不知道能换成多少，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下午我和父亲一起骑着自行车到镇上，父亲送我到了中学，自己去银行换钱去了。
我走进中学，看到了中学里已经是人山人海，距离比赛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但在大门左侧的足球场地上，已经有许多穿着球服的哥哥们边打闹边抢着足球，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足球，甚至不知道规则是怎样的，因为有纪哥哥在，就来看看。
这时，木小希远远的向我招手，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她兴奋地大叫着，说灵灵，我已经帮你占了一个好位置了，快来快来。
我向她慢慢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感觉凉爽了许多。
我们坐的地方是一条一条的水泥凳子，木小希占着的地方不但有一棵大树遮挡了阳光，还是整个球场的最中央位置，看向球场十分的清楚。
我看到足球场是一块鹅蛋型的巨大平地，零零星星的在周围有些绿色的草，但大部分地方都是黄色的泥土裸露着，那些哥哥在上面奔跑抢着一个黑白相间的足球，往往抢着抢着就都被尘烟笼罩住了。
木小希站起来，向左边球门大叫：“纪德旺，灵灵来了！”
我这才从十几个高大的哥哥包围圈里找到了纪哥哥。
他在所有人当中是最矮小的，其他人都比他高出半个头，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围着他，似乎正在听他说着怎么。
他们穿着杏黄色的球衣和蓝色的球裤，上面印着“中心小学”的字样，脚上的鞋子五花八门，我看到纪德旺哥哥竟然打着赤脚！
不一会，纪哥哥终于说完了话，抬头起来看向我们，向我们招招手，大声说灵灵也来了？满脸的笑。
我笑着向纪哥哥招招手。
木小希说灵灵，这一次对手很强的，上一场比赛，他们赢下了古浪小学，而且还是以8比0的大比分赢下来的，要知道那古浪小学是连续五年弄池乡小学联赛的季军呢。
我说那这个荣华小学以前是不是冠军啊？
木小希说他们以前都是倒数第一名呢，只是因为今年他们有了一个神奇的守门员才保持着不败纪录的。
我啊一声，看向球场的右边，果然看到一个有些微胖的守门员正在球门线上不停地扑球，而所有射向他的球没有一个能射进球门中的。
这场球赛吸引了几百人来观看，整个球场四周的长条凳上开始慢慢的坐满了人。
我向木小希了解了一下足球比赛的规则，她说得糊里糊涂，我听得也是一知半解的，但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谁能把球踢进对方的球门越多，谁就赢了。
我说你怎么会了解那么多的呢？
木小希笑着说，这还不是纪德旺告诉我的。
我说纪哥哥知道那么多啊？
木小希十分得意，说当然了，他说他的目标是进入国家队呢。
很快，比赛准备开始了，纪哥哥他们是从左往右进攻，而对方荣华小学是从右往左进攻，他们那边的人明显比纪哥哥他们高出许多，一个一个像是初中的学生。
而且他们穿的衣服没有统一，各穿各的，甚至有一个球员连上衣都没有穿，光着膀子踢。
我看到站在最中间位置的是一个披着一头齐肩长发的大哥哥，年纪二十岁左右，嘴里含着一个哨子，正在看手中的表。
我问木小希，那个长头发的哥哥是谁啊？
木小希说那是裁判，听他们说是叫秦诺，是刚到中学当体育老师的，长得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
这时前排回头过来一个大姐姐，狠狠的盯了木小希一眼，说没有眼光就不要乱说话！
木小希看了那个姐姐一眼，说我就说了，关你事啊？
那个姐姐身边的几个姐姐一齐回头过来看着木小希和我，说再敢乱说话，就滚出去，这里是我们的学校，那个是我们的老师，不许你说他坏话。
木小希双手叉着腰，头上的小辫子甩动几下，说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那个老师又不是你老公，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怎么了？
那几个姐姐就开始站起来骂木小希，说她真是人小胆不小啊，敢来到中学找她们对骂，够胆够胆，小心剥光了她的衣服，光着身子给别人看。
木小希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说你们想以大欺小啊，别以为我怕你们！有胆量你们试试，我叫我们纪副班长收拾你们！
那几个姐姐就把木小希围了起来，一直骂，有一个还动手推了木小希一下，差点推倒。
我急得一直拉着木小希，叫她们别吵了，但没有人听我的。
所有来看球赛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们。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一头长发的漂亮姐姐，年纪十三四岁左右，手里拿着一本书，斯斯文文的走过来，看了那几个姐姐和我们一眼，说你们都不要吵了，李佳，你不会连一个小学生都要欺负吧？
之前那个姐姐气得指着木小希，说晗楠，你不知道，这个小女生竟然骂我们的秦老师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他可是我的男神！
那个叫晗楠的姐姐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的，看着我们两个人，说我叫花晗楠，是初三一班的班长，还是弄池中学的团支部书记，你们两个小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吵了，行吗？
她说话十分的温文尔雅，但隐隐之中又带着一股威严。
然后她胸有成竹的直接坐在我旁边。
那个叫李佳的姐姐和那几个姐姐顿时不敢说话了，转身也坐了回去。
我拉着木小希也坐回位置上，木小希不停地对着她们几个的后背做着各种鬼怪动作，各种陷，各种踢，各种拧，还配上丰富的面部表情，看得我偷偷直笑。
那个叫花晗楠的姐姐也掩嘴偷笑起来。
这时，只听场下一声长长的哨音响起来，比赛开始了。
木小希再也不理前面的那几个姐姐，紧张地看向球场。
我则把目光全部投在纪哥哥身上。
这是我人生看的第一场足球比赛，怎么规则都没有弄明白，因此我不像木小希一样入迷，就一心想着纪哥哥快点进球。
比赛进行了十几分钟之后，开始变得激烈起来，纪哥哥经常被对手撞飞出去。
我看得紧张极了，手心里都是汗水，木小希一见到纪哥哥被撞飞，就站起来大声叫：“犯规了犯规了，竟然不吹，真是黑哨！”
然后前面那个叫李佳的姐姐又回头过来骂木小希，说小屁孩子会不会看球，这怎么算是犯规呢？这叫合理冲撞，只能怪那小不点太小个了，是不是中心小学没有人了，竟然叫一个小不点上来踢前锋。
木小希又气愤的和她对骂，说就是黑哨！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我左边坐着的花姐姐又出面打圆场，就这样，比赛场地里烟尘滚滚，人仰马翻，而我们这里，也是对骂声不断。
不一会，纪哥哥终于连过了三个人，面对守门员一脚猛射！
可惜，被对方的守门员给没收了。
反而是对方趁机快速的反击，不到一分钟，竟射进了一个球。
球场里顿时是欢呼声雷动起来。
接着，对方连续的进了两个球，而纪哥哥他们这边一个球也没有进。
半场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木小希已经泪流满面，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我左边的花姐姐突然面色大变，眼睛盯着那些球场上的球员，浑身竟然在瑟瑟发抖，猛地捂住自己的两边耳朵，自言自语，说你到底是谁？！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以为是问我，便说我叫谢灵灵。
但我回答完之后才发现，花姐姐并没有看我，而且也没有回应我，还是在那里捂住耳朵，满脸的痛苦，说我不做！我不做！
这时木小希泪流满面的说，灵灵，怎么可能啊，纪哥哥连续射门十次，竟然会一球不进？！对方怎么会那么恐怖？还连进了三个球？！难道中心小学也要重复古浪小学的悲剧吗？
我转头看向木小希，刚刚安慰她两句，说下半场还有机会的，不要着急。
这时便听到花姐姐尖叫一声，突然扔掉手中的书本，眼睛里含着泪水，咬牙切齿的向我扑过来，然后双手紧紧的掐住我的脖子，一下子就把我扑倒在长条水泥凳子上，双手不停的发力，整个人像一个疯子一样，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是我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你快跑！
可我被她紧紧的压在身下，哪里跑得了呢？
木小希这时大声叫喊起来，同时她自己奋力地去推花姐姐，但根本推不动。
前面那几个花姐姐的同学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冲上来，拖走了花姐姐，我终于才喘息过来。
我不停的摸着脖子，大口地喘气。
再看花姐姐，已经被她的几个同学给拉走了。
经过这么一闹，我和木小希都吓呆了。
木小希说一定是我们刚才骂那个裁判黑哨，她生气了，拿你来出气，哼！
我说好像不是啊。
我自己心里清楚，花姐姐绝对不是因为我们骂那个裁判黑哨就对我动手的，整个过程我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是她听到了什么人的指令，并且是针对我下手的，目的就是要花姐姐杀了我！！而花姐姐显然不想杀我，因此才说不是我要杀你，快跑！
简直是太奇怪了。我第一次来到中学，竟然就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又如何控制花姐姐的？难道有怎么冥人附身？可是这大白天的，冥人怎么可能附身在人身上出来杀我？
刚才我就距离花姐姐那么近，也没有看到她身上趴着怎么冥人啊？而且，似乎是花姐姐听到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的。
我心里掠过一丝寒意，到底是谁要杀了我呢？是人还是冥人？
这时，下半场比赛的哨声又响了起来。
我看到花姐姐竟然又和那几个同学一起向我们走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