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厉痕还是载着****扬长而去。
穆天然逃离开那间压抑冰冷的小公寓,独自一人漫步在林荫小路,靠向最近的地铁站。
绛蓝色的天空,像是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城市,阴郁的帷幕,晦涩的压抑,冰冷的麻木。
夕阳,欲坠。
最后一息温暖的霞湮灭在这高楼大厦之中,阳光的消失,接踵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的夜,是这个城市的疯狂,是这个城市的高潮。
霓虹灯、路灯、车灯,便是这个城市的元素,当然也有包含着人们永无止尽的贪欲与发泄,于是,大把大把的红色纸钞挥洒湿透在这灯光下。
城市的夜,灯红酒绿,斑离繁华,物欲横流,纸醉金迷,迷离了多少双清澈无瑕的眼?俘获了多少颗纯净莹透的心?包括——关君则。
关君则,一个久违的名字,久到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关君则,一段不愿忆起的过去,一段尘封已久的晦涩情伤;
关君则,关君则,关君则……
地铁站附近坐落着一座报亭,穆天然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当初司空绝非要给她换手机号,那时她以种种理由唐突了过去。
目前穆天然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且按日子算,她申请出国留学的结果早就应该下来了,现在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八成是又没戏了。
所以眼下正在使用的这个手机号似乎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因为——
她曾拉黑了关君则的手机号,但他偶尔会用其他陌生号给她发一两条短信,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问候没什么营养成分,可穆天然总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干脆换号吧!
“有电话卡吗?”穆天然问报亭老板娘。
“有。”报亭老板娘很热情,极力推销,“小姐是要移动、联通还是电信?”
“那种信号比较好?”
“都挺好的。”
穆天然撇撇嘴,这老板娘说了等于没说:“给我拿张移动的吧。”
老板娘递给她一本册子:“小姐选一下号吧。”
“随便一张就行。”穆天然对这些不讲究。
“这张吧,尾号是66,怎么样?”
“行,多少钱?”
“一百块,含一百五的话费。”
这么便宜?穆天然又问:“黑卡?”
“是啊,咱们报亭卖的电话卡基本上都是黑卡。”
算了,黑卡就黑卡吧,无所谓了。穆天然现在用的手机据说是高档货,性能一流,但对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东她向来没兴趣,只要能收短信、能打电话、间或上上网就行。
穆天然付了钱当即就拔开手机盖插进去使用,她的手机不支持双卡双待,所以她还得群发短信告知所有人她的新号码:我是穆天然,这是我的新号,敬请惠存!
穆天然偷懒图省事,家里老爸和弟弟的通知短信都是这条,但是——
对于她老公司空绝,似乎不应该这么草率,该怎么跟他说呢?
穆天然还在研究着措辞,地铁就来了。
坐上地铁,接了几个电话,都是些“心思缜密”的人亲自打来确认“换号事件”真假性的,其中有他老爸跟舅舅和珊珊,还有她的婆婆,穆天然好笑地打发了他们,这就到家了。
家里黑漆漆的,空荡荡的,一丝人气都没有,稍微有点声响都能听得到回音。
往常这个时候,司空绝都会在厨房忙活着为她准备宵夜,或是端来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白开水给她解渴,或是陪她坐在沙发上一起看那些无聊的苦情戏,或是缠着她进行一场腻死人的羞涩****……
跪在落地窗旁,倒影着一抹孤寂散乱的身影,俯视着穿梭在喧哗城市夜里的车流如水,闪闪灭灭的灯光在湿润的眼角变成了星星。
深夜的静很美,指腹贴近透明的玻璃窗,却永远触摸不到窗外的风景,感受不到人间的温度,一阵阵凉意袭来,忽然让人缩紧了脖颈,环抱了手臂,是无助还是寂寞?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静静地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味道,很淡很淡的微笑,甜甜的,暖暖的,原来这就是思念的味道,不知不觉麻醉了那颗苦涩迷茫的心……
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名为“the lost”,“在迷茫的人生中找到幸福的出路,让她见证爱的宣言,是至死不渝与天长地久的象征。”当时珠宝店的服务员是这么介绍的。
是了,她已经结婚了,她不再孤单了。
是夜的宁静温暖着我浮躁的心,是熟悉的呼吸让我觉的有些暖,是凌乱的思绪打破了夜的沉寂。
司空绝,突然好想你……
掏出手机很自然地发了条短信:想你了。
不久便收到了回复:然然?
嗯,是我。
出什么事了?怎么换号了?
没什么,就是想换了。
沉默了好一阵,司空绝又发来消息:我下周三回去,在家等我。
好。
晚安。
午安。
顶头上司的办公室装修,怠慢不得。
所有家居摆设都要按照特定尺寸现场定做,木材一律采用顶级红木,价格高得离谱,稍有差池就是一笔不小的浪费损失,而这笔损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八成要记到负责人的头上。
这天,穆天然应厂商张经理的邀请,要亲自跑一趟市郊工厂。
好在单位有钱给配了车,否则她还得自己掏腰包坐公交或者乘地铁。
穆天然上大学的时候是考过驾照的,只是她很少开车所以驾驶水平有限、技术生疏,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
公司配车也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出了事故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买了车险,但保险公司只负责一定比例的赔付,剩余那部分欠账还得找开车的人出钱补满。
所以穆天然这位菜鸟司机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四个轮胎慢吞吞、颤巍巍地咕噜一道,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巡视一圈,基本上没什么大毛病,可总感觉那张办公桌似乎矮了点儿。
“穆小姐,有问题吗?”张经理问。
“量一下这张办公桌的高度。”穆天然皱着秀眉比量着,希望自己多虑了,否则……
“700毫米。”
穆天然心里咯噔一下,背脊拔凉拔凉的。
果然,矮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设计样图标注的高度尺寸是730毫米,因为柯厉痕曾特意交代过,730是他最满意的高度数字,坚决不容更改。
“样图呢?拿来我看看。”她秉着最后一丝奢望问,或许是厂商搞错了呢?或许呢?
张经理拿来底图,指着一处说:“穆小姐,没错,就是700毫米。”
轰——
这事大发了。
怎么办?怎么办?开车回公司的路上,穆天然一直忧心忡忡,寻思着该怎么跟柯厉痕交代。
草稿打了一张又一张,诸如,是“委婉”地建议柯厉痕换张办公椅?还是说服他接受700这个数字?还是拜托张经理清仓甩卖掉这件残次品?还是干脆低头认错叫厂商重做?
那这笔损失怎么算?
她跟张经理打听过了,那张办公桌的最低市价高达五千块,内部价格也直逼四千,真要报废重做,她可担待不起!
“boom!”漫不经心的后果就是——反应迟钝,刹车不及,追尾了。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穆天然揉着震得发疼的胸口,没过个几秒钟不等她缓过神来,就见车窗外出现了一个男人,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是个体面人。
甭问,肯定是事故受害者找她说理来了。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这次事故的责任在我,一切损失由我负责,对不起……”穆天然又弯腰又道歉又赔礼,放低姿态说尽好话,只希望对方不是什么难缠不讲理的主故意刁难,可是——
“小姐,车坏了事小,但是我们老爷身体不好,你这一撞若是撞出点儿什么事来……你担待得起吗?”哪知那位受害者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咄咄相逼。
老爷?车里还有其他人?听这称呼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穆天然叫苦不迭,老人家的身子骨多多少少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难道这也要记在她头上?
“先生,你说怎么办吧?”穆天然好声好气地问,只要对方不是太过分,她乐意花钱买省心。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带我们老爷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了,一切费用由你承担。”男人是这么说的。
就这样?穆天然想不明白了:“先生,只有你们老爷吗?那您呢?”
哪知这话一问就见那男人瞪了穆天然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正当壮年,身强体壮的撞一下没啥,但是我们老爷年纪大了受不得折腾。”
哦,穆天然明白了,感情眼前这位还挺通情达理的,车里那位“老爷”才是真正难缠的主。
好在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医院,穆天然打算带他们家老爷去做检查,可是——
“小姐,我们老爷只信赖唐氏医院。”男人提点。
唐氏医院隶属唐氏集团旗下,是一家私家医院,门槛高,收费高,当然,服务质量也是高标准,在S市很有名气,所以某些人只认这家医院,比如那位“老爷”。
好吧,唐氏医院就唐氏医院,她婆婆是那家医院的院长,应该能给她开绿灯省下一笔不小的红钞票。
穆天然打电话通知了保险公司来做善后工作,然后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陪两位受害者去了唐氏医院。
“咳!我姓穆,不知两位先生怎么称呼?”出租车内,穆天然主动跟人家打听。
“我姓李,是一名专职司机,这是我们老爷,姓方。”
李先生是个实在人,但是那位方老爷似乎不好相处,自打上了车一直在闭目养神从未睁眼,冷冰冰的脸上也跟块木头似的不见一丝表情,活像谁欠了他八百块钱似的。
“老爷,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李先生侧身看着那位方老爷,担忧地问。
“……”
方老爷依旧闭着眼,就在穆天然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终于听到一声回应:“还好。”
方老爷刚刚踏进唐氏医院就引起一阵轰动,负责接待的护士、医生们都对这位方老爷很紧张,不难看出他是一位贵宾VIP级别的人物,而且拥有自己的专属病房。
“方先生,您哪里不舒服?”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过来询问。
李先生充当代言人,说:“孟医生,我们老爷今天来主要是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一切费用由这位穆小姐承担。”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穆天然。
孟医生虽然诧异,但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不好多问什么,只对穆天然说:“穆小姐,请跟我来。”
“不用这么麻烦。”方老爷突然就开口了,问,“司空医生呢?”
“抱歉,方先生,司空医生请了半个月的长假,要下周才能回来。”孟医生说明情况,委婉地建议道,“杨医生可以吗?他是司空医生手把手带出来的——”
哪知方老爷非要认死理,固执得很:“我只信司空医生,别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