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等待一周的唐氏筛查终于有了结果，花生米的检查报告显示低风险。
低风险？就是说还是有风险喽。穆天然脸色阴沉的盯着报告单，司空绝也久久不语。
林医生见此开慰道：“你们也别太有心理压力，即便显示高风险也没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羊膜穿刺，那个的准确率高达99%，好多高风险的孕妈妈做完羊膜穿刺宝宝也是健康的。”
“那要不咱们也做个羊膜穿刺？”穆天然看司空绝，询问意见。
司空绝点头，同意。
林医生直笑：“你们家宝宝是低风险，完全没必要，再说了羊膜穿刺对孕妇和宝宝有一定的影响，以一个医生的立场，我不建议你们做。”
好吧，听医生的。
难得来趟医院，虽然没做成羊膜穿刺但做了大排畸。不过他们家花生米是个害羞的宝宝，第一次照片子的时候把正脸藏了起来不让外人看，只留个侧背。医生笑眯眯的建议孕妈妈出去溜达溜达，或者爬爬楼梯，这样可以帮宝宝转换体位。
然后孕妈妈就挽着老公的胳膊出去溜达了，这一溜达就碰上一熟人，****。
也许是走得太过匆忙吧，一张A4纸从她手里飘落在地，标题处赫然几个大字：
人工流产知情同意书。
这年头，未婚先孕没什么丢人的，做人流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怪就怪在司空绝的态度，他的反应远远超出了所有人意料：“你要打胎？”司空绝蛮横而不失温柔的扯下老婆的胳膊，一把拦下****，质问的口气颇浓：“为什么？为什么打掉这个孩子？”
“这位先生，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交情，你无权过问我的私事。”****蹲下捡起地上的那份协议书，站起来看着穆天然警告道，“管好你的男人，否则我告他******。”说完，踏着盛气凌人的高跟鞋走远。
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穆天然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司空绝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这么……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就……”
“绝，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吃避孕药吗？”穆天然握紧了他的大手，安慰说，“因为一个不受期待与祝福的宝宝，生下来也不会幸福，****……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
“谁说他不受期待？”司空绝显得有些激动。穆天然一怔：“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领着她进了诊室。
检查结果很喜人，宝宝发育健康，孕妈妈和准爸爸都安心了，刚刚那段意外的小插曲“貌似”已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转眼就到圣诞节，这天，销声匿迹许久的关君则突然接到法院传唤，有人以“商业欺诈”的罪名起诉他，而原告竟然是他的新婚妻子。新年伊始，杜舒婷在唐氏医院顺利产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可喜可贺，不过可惜的是，那个幸福的瞬间孩子的父亲没能守在身边，因为他还在派出所吃牢饭。
花生米六个多月的时候，他的粑粑带着他的麻麻来医院做糖耐，先空腹抽了管血验血糖，然后护士给冲了三大杯葡萄糖水，让一口气喝掉，说一小时和两小时以后分别抽一次血。
还要抽血！穆天然听着这小心肝就一颤一颤的，额滴神呐！要不要这么残忍，她素一个柔弱滴孕妇好不？答案是不好，血照抽不误，葡糖糖水照喝不误。等哼哼唧唧喝完了糖水，她这所有抱怨都木有了，因为那个销魂滋味……唉呀妈呀甭提了，齁甜齁甜的，顿时被甜晕鸟。
趁等待的时间，甜晕的准麻麻被准粑粑拉去了妇产科某高级病房。
杜舒婷精神头不错，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小小的婴儿正安静的睡着，白嫩嫩的脸蛋，两串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红酥酥的嘴巴儿蠕蠕着一撮一撮的，似乎还在梦中吃奶，讨喜得紧，看得人心痒难耐。
穆天然搓了搓犯痒的手心，跃跃欲试：“我……我能摸摸她吗？”
“抱歉，她还在睡觉，请不要打扰她。”杜舒婷脸上的笑容不减，口中却说着残酷的拒绝。
讨了个没趣，穆天然讪讪的摸摸鼻子，站一边乖乖眯着。司空绝皱了皱眉英挺的剑眉，拉过她坐在沙发上，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这话自然是问杜舒婷。
“等孩子大点儿，我会带她去巴黎投奔叔叔。”
司空绝点了点头，视线转到婴儿那：“孩子起名了吗？”
杜舒婷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没，要不你给起一个”
“这种事你应该咨询你的先生。”司空绝瞧了瞧她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婷婷，关君则毕竟是你的丈夫，能不能……”
“我们离婚了。”杜舒婷打断，“昨天他父母来医院看孙女，顺便带了一份离婚协议。”
司空绝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跟他能好好的。”
好好的？可笑！司空绝，你凭什么这么断定？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婚姻？即便——我是你的妹妹！杜舒婷笑得有些苦涩：“绝，我答应你，看在你的面上我会手下留情。”
“谢谢。”
司空绝带着穆天然离开了。
很奇怪的对话，局外人听得找不着北。穆天然一头雾水，如果她智商没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的话，刚刚司空绝是在为关君则求情么？为毛，以她老公的小肚鸡肠和斤斤计较，为毛要为“前情敌”求情捏？
想不通。
临出门的一刹，穆天然蓦地回了下头，定格到终身难忘的一幕，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双饱满的眸子，满怀温柔的凝视着摇篮里的婴儿。
杜舒婷，她或许是爱着关君则的吧？
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穆天然揪了揪她男人的衣角，说：“老公，你妹妹绝逼有人格分裂！”
“……”
无语，凝噎。
腊月备新年，全家大扫除，穆天然自告奋勇整理书房。都是轻巧活，司空绝随她去了，反正孕妇总歇着也不是回事，活动活动也好。孕妇捧着“圣旨”津津乐道的收拾书房，一份文件却毫无预兆的闪现眼睑，这是……
欧阳珊与关君则的祖宗十八代，以及，司慕岩。
历经事业失败与婚姻失败的双重打击，司慕岩从此一蹶不振，到处流浪，最后流到一个叫桃园村的小山沟。幸运的是他长了一张俊俏脸，有幸被村长家的女儿——关萍看中。
司慕岩“嫁”进村长家当了上门女婿，两年后生了一个儿子，随母姓起名为……
关君则！
狗血！烂俗！恶劣！
穆天然看到这里全明白了，哦，怪不得她老公肯为“情敌”求情呢，怪不得她老公撞见****打胎那么激动呢，闹了半天感情是这么回事啊。
晚上，穆天然捧着她老公的俊脸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突然来一句：“绝，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的眉毛跟关君则的眉毛长得一模一样。”嘻嘻，醋坛子，酸死你！
是么？然后，醋坛子狠狠的、狠狠地“疼爱”了自己的老婆。但素……
旖旎风情，缱绻不歇。
黎明，天空稀稀薄薄的亮了，冬日暖阳，普天照耀。
司空绝闹别扭把眉毛剃了，回家问老婆：“还像吗？”
“呃……不像他但素像鬼。”很丑！
“……”芳心碎了一地。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喜团圆。小夫妻相携回婆家过年，被人各种追问。
“大哥大嫂，花生米该起大名了吧？”淘淘姑娘围着这颗花生米一个劲转悠，稀罕得紧。
“是啊，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你们可得抓紧了不能委屈了我侄子。”东方彻蹭过来凑热闹。
“起名是大事，回头请个算命先生好好看看。”婆婆也发话了。
众人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司空绝一锤定音：“不急，慢慢想。”这事无限期推后。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到了放天灯的时刻。城郊公园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小小的烛火载着满满的心愿飞向天际，越飘越远，越飘越高，最终遁入虚无，消失不见。
“许的什么愿？”她好奇问。
“母子平安。”他笑着说，“你呢？”
“一家安乐。”
四目相对，脉脉温情。
新年新气象。穆天成如愿以偿当了飞行员；慕怀仁跟欧阳浩合伙开了家家政公司；欧阳珊和付少麒举行了婚礼；柯厉痕重组新洲自己当了老板，亲发“邀请函”请穆天然回去捧场。
穆天然答应了，不过要等休完产假。待产的日子最最期待的就是去医院听“小火车”，铿锵铿锵开过来，铿锵铿锵开过去，强劲有力的心跳昭示着宝宝活跃健康，准麻麻和准粑粑这个心，瞬间稳了。
清明节。
即便临盆在即，穆天然还是带着老公回了乡下祭拜母亲，光可明鉴的大理石墓碑倒映出一双比肩的人影：“绝，你有没有怨过我妈妈？”
司空绝强烈不解：“怎么这么问？”
“当年我妈妈和我爸爸那么匆忙的闪婚，杜知博一气之下娶了Darling，如果……你就不会被抛弃，不会在孤儿院那么多年，不会……”
“不会遇到你。”司空绝打断她的话，“然然，我很感激岳母，感激她生下了你，我这辈子做过最美的事就是遇见你，娶了你，还和你孕育了爱情的结晶，我们的花生米。”
暖暖的春风拂过脸颊，惹得人心神荡漾。
穆天然笑说：“其实这里很美的，可惜上次我们没来得及好好看，今天一定要看个够本。”她说完拉起男人的大手，做起了导游。
乡下小路，阡陌纵横，或在山间蜿蜒，或沿河岸渺渺远去，或在林中静静穿行；时而宽宽窄窄，弯弯曲曲，时而坎坎坷坷，泥泥泞泞；有渠水汩汩伴随，有绿草茵茵相伴。跨一座桥，踏一块砖，男人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小心点儿。”他执起她的手，温柔说。
如今她的头发养起来了，他的眉毛长出来了，穆天然看着看着，冷不丁“噗嗤”一声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关君则是兄弟？”
司空绝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我……我……我有一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父亲，还有一个水性杨花、趋炎附势的母亲，我……我觉得我很卑微……我很低、贱，我……我配不上你……你那么高贵善良，那么美好纯洁，我根本配不上你……”
女人先是诧异，继而失笑：“其实你父亲当年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的话……”
“不要提他，煞风景。”
好吧，不提他，提提别的。
女人的美眸闪动着醉人的光晕，恍惚了路边的美景：“绝，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你说什么？”男人追问，握着她的大掌不自觉收紧。
“没什么。”女人淡定的理了理衣裳说，“快点儿走，前面好多美景还没看呢。”
暖情正当头，莫负好韶光。
翻开妈咪心情日记，最后一页中写道：
司空绝，我爱你！无论你是谁的儿子，什么出身，什么背景，什么家世，站得多高，看得多远，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男人，我的丈夫，我的先生，我孩子的父亲，我休憩的港湾，我相濡以沫的爱人，我携手一生的伴侣。
妻字
后面紧跟一句：
谢谢你，美丽的公主。
夫字
—尾声—尾声—
五年后。
司空绝飞了香港，据说是参加一个什么医学研讨会。难得老公不在家盯梢，老婆这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蕴宝宝，走，跟妈咪旅游去。”她朝儿子吆喝一声，母子俩高高兴兴去旅游了。
地点：桃园村，一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怎一个“惨”字了得？
蕴宝宝看着看着，娟秀的小脸忽而泫然欲泣：“妈咪是不是要把宝宝卖了？呜呜呜……奶奶说外面好多坏人专门卖小孩的，就卖到这种不见人也不见鬼的山沟沟，呜呜呜……妈咪，宝宝哪里做错了？妈咪为神马要把宝宝卖掉？呜呜呜……”
“男子汉不准哭！”当妈的双手叉腰摆出一副“严母”的架势，说教。
“呜呜呜……妈咪要把宝宝卖了还不准……不准宝宝哭两声，呜呜呜……没人道……没人性……没人权……呜呜呜……”
当妈的顿觉脑仁儿疼，纤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时眼光一闪就看到前方大柳树下出现一个人影，她一喜，拉起儿子奔过去：“蕴宝宝，蕴宝宝，不哭了，看见那个爷爷没？走，过去打声招呼。”
“爷爷好。”蕴宝宝脆生生喊，一张泛着好奇的小脸天真无邪的打量这个陌生男人。
男人就跟他的称呼一样，苍老，枯槁，布满皱纹的眼角就像是裂开的大波斯菊瓣，干枯，暗黄，他一开口，连声音都苍白的几近于无，滚动着岁月碾压过的年轮，仿佛叫人听见皱纹在他脸上肆意繁殖的声音：“你们是……”
穆天然友善的笑着往前推了推蕴宝宝：“你好，我是司空绝的太太，这是我们的儿子。”
老人微抖下身躯，深陷的眼眶露出激动、无措又带着恳切的目光，像在缅怀过去，又像期待未来，他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盯着这个小男孩，以期透过这张小脸找寻另一个人的身影。
蕴宝宝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珠：“爷爷，你是谁啊？”
“爷爷叫……司慕岩。”
“好好听哦。”
老人笑了，粗糙笨重的大手颤抖着抚上他的小脸，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生米，也叫司空蕴，第一个名字是麻麻起的，第二个名字是粑粑起的，爷爷，你说好听不？”
蕴，佛教用语，意即积聚，蓄藏，包涵，包容，豁达，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