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是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清醒的，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摸肚子，在确认孩子无事后，方觉得脖子有些酸痛。她伸手按了按，一点一点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
她只记得突如其来的打斗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她听见素月凄厉的喊叫声，之后她只觉颈项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掳走自己？她这么想着，旁边已有人递了个茶盏过来。
璃雪一怔，转头看去，却是个侍女打扮的人，看着自己微笑道：“贵人醒了？奴婢一直将这盏燕窝温着，您用一些罢。”
璃雪接过，仅仅犹豫了一会儿就喝了。他们既然能把自己掳走，显然没必要在燕窝里下毒。她现在怀着身孕，自然不能饿着。
用完燕窝，璃雪感觉力气稍复，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是辆挺宽敞华丽的马车，而且防震效果也出奇的好，她竟没觉得如何颠簸。
她将目光落在侍女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心然。”
璃雪“嗯”了一声，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是一成不变的官道，也不知身在何处：“我们要去哪里？”
“奴婢不清楚，一切听柏将军吩咐。”
“柏将军……”璃雪眉尖微蹙，“你知道我是谁么？”
“自然知道，您是我王请来的贵客。”
“我王？”璃雪眼睛一眯，“你们是启云人罢，是赫连翼下令掳走我的？”
心然面色有些尴尬：“您刚才称呼的……是我王的名讳……”
璃雪嗤笑一声，知道这小小侍女并不知道什么内情，于是不再说话。
天将傍晚的时候，马车在一座四合院门前停了下来。心然打起帘子，璃雪探头一看，见马车外面已放好了踩凳，不由一怔。心然上来搀扶，璃雪没有拒绝，小心地下了马车。
四合院仅有三进大小，但上房、厢房、跨院一应俱全。里面留守的奴仆早早将房舍打扫干净，璃雪由心然扶进了上房，看四周摆设，俱是华丽之物，心中对赫连翼的打算不由更添三分疑惑。
心然正忙着吩咐小丫鬟端来热水，又吩咐摆饭。璃雪冷眼看了一会儿，招手唤她近前：“你去问问柏将军可有事，若是无事，我想见见他。”
心然略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
上房中的奴仆全都退了下去，璃雪坐在胡床之上，随手拈起一枚果子。看着手中鲜红欲滴的鲜果，想起如今寒冬腊月，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不由嗤笑一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道：“贵人要见我？”
璃雪抬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微笑道：“这位就是柏将军罢？”
男子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鄙人柏煜。”
璃雪盯着他再度打量了一番，开口道：“你右手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指尖却没有，应该擅使长刀。身披重甲却脚步轻浮，轻功亦是上乘。这房间如此安静，我却听不见你呼吸的间隔，可见你的内功也十分高强。”
柏煜微微变色：“贵人当真好眼力。”
璃雪轻笑一声：“更重要的是，我曾在书中看到，启云有柏氏一族，擅‘断鬼刀法’。”
柏煜叹服：“难怪我王调动前线大军为掩护，也要请你去北疆。”
璃雪冷笑道：“阁下夤夜来袭，更击杀了我的贴身护卫。这个‘请’字，本宫还真当不起。”
柏煜面无表情：“俪贵妃娘娘尊贵，就连身边的护卫都是绝顶高手。此次南下，我王一共出动了十七位皇家高手，没想到跟您的护卫血拼就生生耗去四个。”
璃雪讽刺一笑：“赫连翼如此之大的手笔，不知想得到什么？利用本宫胁迫陛下？他应该不会如此天真罢。”
柏煜也觉得璃雪说的在理，为帝王者，何曾在意过儿女私情？即便俪贵妃身怀六甲又如何？轩辕无色又不是没有儿子。柏煜不知赫连翼心中所想，但他绝对服从命令：“不仅是我王，国师也想见你。”
璃雪一怔：“启云国师……王覆风？”
若说神州大地上，最神秘、最深不可测的人是谁，一位是大齐的帝师无缘山玉家家主，而另一位则是与玉家主齐名的启云王覆风了。
事情突然牵扯到了王覆风，璃雪觉得自己更是摸不着头绪。如此大的代价，甚至不惜调动前线主力大军为掩护，竟只是为了掳走她？
她是谁？不过是大齐明道帝的贵妃尔。一向低调神秘的王覆风，为何一反常态，竟对她如此在意？
璃雪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便丢开不提，所幸自己总会见到王覆风与赫连翼，那时再出言相问不迟。
她沉思之时，柏煜一直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她示下。璃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一事：“柏将军，如今两军交战，阵前防守得是何等严密。你们来时都是绝世高手，能绕过边防进入中原，本宫并不觉得稀奇。可是，本宫一届弱质女流，是万万没有此等本事的。”
柏煜开口道：“此事不劳贵人费心。只要贵人愿意配合我等，便能安全抵达北疆。”
璃雪嗤笑一声：“本宫知道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手抚上隆起的小腹，“而且，本宫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柏煜颔首道：“既是如此，再好不过了。大概十天后，我们会抵达幽州。突厥和大齐的边境榷场并未关闭，我们这种过路行商不难被放行。等到了突厥，再转道去云州。”
璃雪微微一叹：“我早该想到了。即便赫连翼卧薪尝胆十三载，启云也不可能会有与大齐为敌的实力。他怎么可能不联络突厥为友？”
柏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贵人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璃雪微笑道：“也许辽州会守不住，但最终的胜利决不会属于启云。”
柏煜忍不住皱眉：“为何？”
“启云来势汹汹，但后劲不足，又有突厥虎狼在侧。”她见柏煜似有反驳之意，抢先截道，“突厥人狼子野心，你以为凭一纸盟约就能约束得了？”
柏煜一时词穷，良久，方冷冷道：“贵人慎言。若是我王败了，贵人自然要为我王陪葬。”
璃雪不怒反笑：“柏将军没有话说，就来用言语恐吓本宫一个弱女子了？所谓英雄气短，大抵如此罢。”
柏煜脸上微微一红，丢下一句“请贵人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去。
璃雪与他说了这么一大番话，也觉得疲乏得很，遂扬声叫了心然进来服侍，草草用过晚膳，梳洗一番后，便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