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撑着，我带你走。”
“好。”
我能感觉得到，我体内红色的血正在向外蔓延。我阻止不了，只能自己骗自己，骗着他。
“我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别说话，也别睡着。我带你走，一定能救你。”
“其实……你不记得我…是不是？你来…来宫里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嘛？你怎么会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我有难，怎么知道，我想…好想见你。你的头发……还是白的，你那个师傅，他是个骗子呢。你过…过的好嘛？现在……有妻室了嘛？有……有孩子了嘛？”
顾念听着淑妃絮絮叨叨的说话，心里心烦意乱。她说的什么？她在胡说些什么？！自己孑然一身，何时有了妻室和孩子了。还有……还有什么师傅？他可从未曾拜过什么师傅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她都是从哪儿知道的？胡猜的么？
“我没有妻室、孩子、师傅，你别睡，我带你去西泠剑冢，那里隐蔽，皇家的人暂时找不到我们。”
“好。你去哪…我就…就……去哪儿。”
“醒醒！苏慕言！你醒过来！听见没有。”
顾念一咬牙，将身上的卷轴打开，以自己的血，开启了西泠家的剑冢。这份卷轴，是西泠家主特意留给他的。这卷轴世间仅此一份，他本想着待时机成熟，去剑冢修习剑术的。剑冢卷轴何其珍贵，可眼下，他却觉得，他背上的女子比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珍贵。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死。
“何人？！”
顾念一惊，立即转身，替她挡下一击。这一击直击要害，他又无遮无挡，立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单膝便跪到了地上。他将背上已经昏迷的女子放下，手中利剑出鞘，脸上杀气顿显，抹了抹唇边的血。
“来者何人？是否西泠家人？”
“不是。”
“那……就今日命丧于此！”
那人不由分说，手中一柄怪异的武器冷光一闪，还未曾看清，顾念身上已出了四五道血口子。伤口处微冷发寒，那东西……像是带着引血槽。
“我今日只为一避，绝不擅动此处一分一毫，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你不是西泠家的，擅入，就得死。我魔灭向来说一不二，不需多言，老夫不喜欢小儿啰嗦。”
顾念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江湖传言，有一人，徒手撕虎、魔功盖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传言此人身经百战，可做事待人全凭喜好、心性。不看权贵、不理世俗，什么好处都不放在眼里。此人名为何，已无人知晓。只是传称此人在三十年前，杀尽苗疆十四位黑巫，血洗苗疆皇族，随后突然消失，渺无音讯、不知生死。没想到，这样一个魔头，居然躲在西泠剑冢之中。难怪无论如何找寻，都找不到此人。
莫要说自己，哪怕是十个江湖盟主，也未必能从他魔灭手里讨得什么好处。
低头瞧了一眼正昏睡的人儿，悲从心来，不想今日，却是我顾念害了你的性命。
“这女娃娃是你何人，你竟这般护着她？”
“我……不知道。”
“胡说！你若是不知道，又怎会这般维护与她？我这把屠天可是好久未曾饮过血了，若是你不好好回答老夫，今日你们二人，就是我这屠天的祭品。”
顾念不禁苦笑，若是自己知道，那又何必这般吃苦受罪。堪堪躲过两道刀气，却迎面对上了那把屠天。这刀样子古怪，浑身冰蓝，刀刃森冷泛寒。刀身上刻画着奇怪的图腾，细看之下，非龙非虎，很是凶猛。这东西身上，有两条血槽，刀侧还有倒刺。见刀锋偏斜，向着苏慕言。顾念心一横，运气护住心脉，铁了心，往那刀子上一撞。
心神具震，只觉得肺腑已然受损，虎口碎裂，手中利剑已然脱手而去。他顾念已无再战之力，只得挪了几步，护到苏慕言身前。
若在几年前，有人告诉他顾念，有朝一日你会为了一个女子豁出性命去。他一定当这是天大的笑话，可如今……顾念叹了口气，强行运起周天，将自身气血凝聚成球，顷刻间逼出体外。这种痛，并非蚀骨噬心可比。他也知道，自己兴许是已经疯了，才会这般的，去救一个女子。可此刻，哪怕是他死，他也希望，苏慕言能好好活着。
“小儿，你是疯了。”
顾念吐出一口黑血，觉得全身真气已经荡然无存，他如今百脉具损，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废人了。他日，即便他顾念还活着，也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
“恩，我也觉得，我怕是疯了，疯魔了。”
魔灭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这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疯魔的事儿了？想自己当初也是这般，为了一个女子，闹得苗疆大乱生灵涂炭，可最终呢？有情人，却终究无法终成眷属。之后，他自己也不记得在这剑冢里待了多久，一代又一代的西泠家家主，都以为他是这剑冢之中的守护。他已然了无牵挂，也就不愿再出去，招惹是非了。
眼前的这个人，倒真是有几分像自己当初的样子。魔灭突然笑了，这就是缘分，不管他是孽缘还是什么缘，反正这就是缘分。
“好了小儿，老夫不为难你了。虽是这般说，可想来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个女娃娃老夫替你救了。你若是还有什么遗言、遗物的，一并说了，老夫都替你料理好。”
顾念一愣，听他肯救苏慕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这一松气，顿时心脉破损，回天乏术。
顾念倒在地上，就那般看着。这是第一次，他好好看着这个苏慕言。她生的真美，像是那带着毒的荆棘。谁人都知道荆棘有带毒的刺，可有谁知道，荆棘的花儿是那般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可惜了，若是早些认得她，那或许还能多知道些她的事。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已经要离开她了么？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最后……最后…再看一眼，好想最后再看一眼……看她一眼，想见她的笑。虽然，他从未见过，可他却知道，苏慕言的笑……定是这世上…最美的。
若是……早些时日，若是能早些见到……就好了。
魔灭见那小儿口眼皆闭，只当他死了。走近一看，不由的惊叹一声。尸首呢？方才还在的，怎么才几步，就连尸首都不见了？之间地上除了一地的血、破损的衣物，还有一柄利剑之外，已然空无一物。一个人，就这般消失不见了。之间周围飘散起星星点点的蓝，绚丽夺目，如同是碎了的珍宝一般。魔灭还没回过神，只见眼门前儿又多出一个白发的老头。
“孽缘…孽缘啊。”
“老头，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刚才这儿的人呢？！”
“吾乃仙，方才此处的人已经死了，他本是谪仙，为了这个女子犯了仙规，我虽一力护他周全，却还是拗不过天意。既然，我的弟子已死，那这个女子……也留不得了。她本就不是此处的人，如今寿数已到，我就送她跟我的弟子同去吧。”
魔灭一看不对，立刻魔功护体，全身戾气暴涨，那屠天刀刃转红，一刀红光带着死气堪堪扫向那个老者。却不想，那老者只是轻轻拂袖，就化解了他的磅礴一击。
“我不管你是何人，也不管你说的那些个事。我方才已经答应那小儿了，他死，我救活这个女娃娃。你跟他之间如何，我管不着。我魔灭此生从未食言，即答应下了，就必须做到。凡是挡我者……死！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魔灭全身戒备，随时准备背水一战。他不是个莽夫，自然看得出这个老头子的深浅。他也真是许久未曾痛快的一战了，若是今日能打个痛快，他也不计生死了！
“罢了，今日你在此处，就当是天意、命数吧。我且告诉你，这个女子日后会惹得世间生灵涂炭、祸国殃民。你今日救下的，明日就是一方杀神。”
魔灭收起了刀，大笑了起来。
“老头，你这话奇怪。我日日在这剑冢里，外头的生灵涂炭、血染山河与我何干？我要救，这人就得活。我要杀，那人就得死！”
“哀哉…哀哉。”
一个眨眼的功夫，老头不见了，血没了、连那些个破衣服也没了。只留下了一柄剑，全身漆黑生锈，像是个破铜烂铁。
魔灭嘟囔了一句，转身将地上的女子抱起。微微探脉，才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这女娃娃分明就是个快死之人，他为何要答应救下？看来自己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居然应下了这等赔本买卖。不过，看在这个女娃娃长的好生俊俏的份上，救……也就救了吧。全当给自己，养了个貌美的女儿。也好陪着自己，挨过这些个年年月月。
魔灭运气，将一生所学传给了这个女子。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子……日后当真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