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中，洁白的月色照耀着两个白色的身影。
长剑挂在腰上，没有人准备拔剑。
此时已近深秋，空气中带着初冬的寒冷。
仇灵儿的心是冰冷的，甚至两眼中流出的泪水，有没有丝毫的温度。
“为何不拔剑？”卫剑的声音竟然带着颤声，他的内心是痛苦的。
他面对的是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难道就因为她喜欢自己就必须得承受着自己的冷落与刻意？
可是他没有选择，他只有一颗心，一颗心自然是不能容纳太多的人。
一个人就把他的心装得很满很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我知道你今天跟来，并不是想领教我的剑法。”仇灵儿吸了一口气，竟然开始哽咽，“我喜欢你，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控制不了。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对你的那份感觉。”她的身子随着抽噎慢慢地抖动起来，在冰冷的月光下面，十分的凄凉。
“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卫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仇灵儿哭泣的样子，他真想把她拥到怀中。他不是一个多情的人，可是人心是肉做的，他也有感情。除了爱情，还有更多包括友情和亲情在内的很多很多。
“我愿意。”仇灵儿突然转过身子，扑到卫剑的怀中：“我知道，你爱的是苏白，可是你仍然是秦国的驸马，我仍然愿意。”爱情是疯狂的，特别是为爱痴狂的女子。她爱他，便能接受他的所有。
可是她能做到的，别人未必能做到。
“你错了，我不爱苏白，她只是我妹妹。”卫剑轻轻地推开仇灵儿，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人与人之间，除了爱，还有很多。”
“可是我没有，我从八岁就在天寒地冻的天山长大，我孤独的生活了十一年，我没有。”仇灵儿的整个身子都开始抽动，双眼中带着绝望的恐惧，似乎她经历了不为人知的酸楚。
“所以，天山寒雪是你师傅，是吗？”卫剑忍住泪水，想起他们在深山里的生活，他还有苏白和父亲，可仇灵儿是孤独的，她只有她师傅。
所有人都知道，武林高手都有很奇怪的性格，那就是孤独。跟一个孤独的怪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是件悲惨的事情。
“不是的。”仇灵儿凄惨地一笑道：“你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样的感觉，寒雪是近两百年前的高手，怎么可能活着？”
卫剑吃惊地看着卫灵儿：“那你？”
“我见到寒雪的时候，她早就死了百年之多了。”仇灵儿闭着眼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啊？”卫剑吃惊地看着仇灵儿：“那，是谁教你剑法的？”
“你永远也想不到，当时我只有八岁，面对着一个死尸是什么感觉。她满脸都是皱纹，黑色的皮肤和雪白的头发，因为天山上终年冰雪不断，所以她的尸体并没有腐烂。她身旁留了一把剑和一本剑谱，我害怕，一次次的被吓晕，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那具恐怖的尸体。”仇灵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时的无助与恐惧让我想到了必须找点什么事情让自己忘记那样的恐惧，我照着剑谱练剑，感觉害怕的时候就练，一练就练了十年。”若不是亲身体会，有谁能真正的明白那样的恐惧带来的折磨？
卫剑轻轻地拍着仇灵儿的后背，用衣袖擦去她鳃上的泪水，柔声问：“你是怎么认识灵猴的？”
仇灵儿轻叹一口气，道：“是他找到我，他好象与我师傅认识，找到天山的时候带我出来的。”
“可是后来你为何要杀了他？”卫剑看着仇灵儿，她的双眼红肿。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
仇灵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杀他，而且我也杀不了他的。”
卫剑吃惊地道：“你杀不了他？”
仇灵儿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灵猴是谁？”
卫剑茫然地摇了摇头，在去鲨鱼城之前，他几乎没有出过王宫，对江湖上事情，他知道得甚至没有苏白多。
仇灵儿轻轻吐出两个字：“冷骨。”
卫剑身子一颤，他想到了苏白要到三张红帖：寒雪，残刀，冷骨。
可是，百年多了，为何冷骨头还活着？
仇灵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残刀和冷骨称霸江湖的时候，冷骨还是个小孩子，当年他的一身武功几乎无人能敌，未成年并与两大武林高手齐名了，所以他能活下来。”
卫剑眼睛一亮，道：“寒雪和冷骨都出现了，还有一个人。”
仇灵儿摇头道：“死了。”
卫剑道：“残刀死了么？”
仇灵儿点头道：“残刀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他的徒弟便是断剑。”
卫剑点头道：“我明白了，灵猴是想召集高人的后人，一个个铲除。”
仇灵儿摇头道：“你错了，以冷骨武功，他根本就不是个重名利之人，也许在他身后有更重要的人操纵着他。”
卫剑道：“可是，有谁能控制着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呢？”
仇灵儿低声道：“你知道冷骨是怎么死的么？”
卫剑点头道：“全身的经脉都被挑断，血脉衰竭而死的。”
仇灵儿道：“一个高手，像那种死法你不感觉奇怪么？”
卫剑点头道：“对，那只有一种可能。”
仇灵儿微笑道：“下毒，是吗？”
卫剑点了点头，仇灵儿摇头道：“能称霸武林百年之多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人用毒杀死呢？”
卫剑吃惊地看着仇灵儿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仇灵点头道：“不错，杀死冷骨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他最相信的人，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刺中他的死穴。”
卫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他的徒弟，只有他的徒弟才知道他的死穴，也才有那样的身手杀得了他。”
仇灵儿点头道：“不错，自从与你一别，我就担心你的安全，我一直在追查冷骨身后的操纵者，可是到现在仍然一无所获。”
卫剑长叹一声，道：“卫某一生平庸无为，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他的言语中带着无限的酸涩，仇灵儿对他的好，让他不知道如何去报答。更为痛苦的是，他根本就无法拒绝这样的好。
“我说过，我愿意，我要你只对我一个人好，我只希望你能稍微对我好一点，就够了。”仇灵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人我都查过了，杀冷骨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卫剑脸色一变，低声道：“太子？”
仇灵儿点了点头道：“不错，身为秦国太子可是他不喜出宫，对韶王言听计从，冷骨夺鲨鱼帮宝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秦国争取到更多的财富。”
卫剑闭上眼睛，慢慢地道：“可是，他为何要杀了了冷骨？那样的高手日后能帮他做更多的事情啊。”
仇灵儿冷冷一笑道：“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宝藏的秘密只有冷骨知道，而且根本就不在鲨鱼城的地牢下面。还有，他杀了冷骨，江湖上必然引起混乱，各路高手自会互相猜测，他便置身事外，安心的做他的太子了。”
卫剑吃惊地摇头道：“太子从未出宫，他杀冷骨的可能性很小。还有，你和苏白都被困鲨鱼城的地牢，你们又是如何脱身的？”
仇灵儿苦笑道：“这就是我怀疑太子的地方，因为地牢下面果然有不少的宝藏，可是并未设任何的机关。我与苏白从另外一个出口出来的，之后鲨鱼城被毁，冷骨也死了。所以我才会知道，宝藏的秘密，只有杀冷骨的人知道了。”
卫剑惨然一笑，道：“没有想到，太子心计如此的重，看来我担心秦国的安危是多余的了。”他伸手擦去仇灵儿脸上的泪痕，笑道：“齐国，真的很危险了。”
仇灵儿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的不是齐国，而是苏白。”
卫剑惨然一笑，道：“她出声就被人追杀，之后我们相依为命，若不是为了我兄妹的性命，她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仇灵儿冷冷一笑道：“如果我杀了她，你会心疼么？”
卫剑身子一震，吃惊地看着仇灵儿道：“不是她，你杀谁我都会难过的。”他开始害怕，因为仇灵儿的剑法，要杀苏白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仇灵儿吃吃一笑道：“不要说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人杀得了苏白的。”
卫剑吃地道：“你说什么？”
仇灵儿笑道：“在地牢我就与她交过手，若是她想杀我，用不着出第二招。”
卫剑脸一变，道：“可是他的剑法是我教的。”
仇灵儿摇头道：“她现在的剑法，纵然是你父活着，恐怕也接不了她半招。”
卫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她用的不是卫氏剑法了？”
仇灵儿道：“是的，卫氏剑法是用来自己保的，可是苏白的剑法是用来杀人的。”真正的剑法只有一种，那便是杀人的剑法。
卫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苏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一个人在变故中成长，必然会变得机智而敏感。能锻炼人，也只有环境。
仇灵儿朝着卫剑柔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苏白的安全，我是想到了夏侯岚，才会想到呆在你的身边，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你。”
卫剑长叹一声，看着仇灵儿道：“可是，你应该明白，我们终归是不可能的。”
仇灵儿摇头道：“只要能呆在你的身边，我愿意一世为奴，照顾你一生一世啊。你仍然可以做你的驸马，我愿意啊。”
卫剑惨然一笑，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道：“对不起，可是我做不到。”
说完，猛地一跺脚，朝着王宫的方向窜去。
仇灵儿慢慢地抬头看着洁白的月亮，轻笑着道：“老天爷，你真是瞎眼了，为何要如此的对我啊？”
带着寒的微风吹过，整个旷野中弥漫着悲戚的味道。
冰冷的月光，冰冷的身影，冰冷的剑。
还有，一颗冰冷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