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远眨着湿润的眼，无言以对。
“爸爸，您要好好养病。就算……”沈延语气一哽：“就算我不在您身边，您也要好好养着，等着我出来啊。”
沈维远听闻沈延的话，当即激动了：“你……你不可以……不可以……”
沈老爷子明白沈维远的意思，伸手压住他：“小延明天就要被选判刑了，你不要激动，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我的全力减轻他的刑法吧。”
“不……”沈维远很激动：“爷爷，爷爷！求求您，小延不可以坐牢，他还小，还有未来……”
“我明白，我明白！我何尝又愿意！可是……”沈老爷子低头沉叹：“证据确凿啊！”
“爸爸，你不要激动，这是我犯的错，我会承担。”沈延在这两天成熟了不少，既然已经逃不过，只能去承担。
有祖父的帮忙，他相信自己的故意杀人罪肯定不会成立。
而且当时他本就烂醉，意识不清，改判为过失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话，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虽然这样能够很大程度上减轻他的刑法，但是对于沈维远来说依旧是不能容忍的。
他侧过头看着沈老爷子，轻声道：“爷爷，求求您帮帮小延。”
沈老爷子一愣，明白他的帮忙不只是减轻刑法那么简单。
沈延看了看沈维远，又望着沈老爷子，不是很明白他爸的意思。
“爷爷，求您了。”沈维远再度恳求，因为过于激动，他还咳了起来。
沈老爷子望着面容憔悴的他，满脸为难与不忍。
景恬与沈维霆走在落满了阳光的小道上，虽然每天医院都会上演生离死别，但是这里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后花园是一片开满了希望之花的小天地，里面栖息着各种症状不同，却又拥有生机勃勃的笑容的病人，迎着阳光的温暖，感受着生命的律动，他们都充满了生气。
景恬与沈维霆携手走在其中，穿过了花园，来到了一池寂静的湖水前才停下。
暖风吹动湖面，阳光碎在湖水中随着波浪而摇曳。
粼粼波光随之也荡入了沈维霆深凝的眼底。
“你怎么了？”景恬看着一语不发的沈维霆，追问道。
沈维霆拉着她坐在了湖边的石凳上，目光落在金光嶙峋的湖面，沉声道：“景恬，你说我该怎么跟我大哥相处？”
景恬望着他：“我明白你的矛盾，你对他有着恨，但是现在他已经时日不多，而且沈延也被抓了回来，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不管你现在做什么，都失去了当初的意义，也无法挽回当初发生的一切。”
沈维霆轻压下身，目光动也不动的看着湖面：“世事无常，但是我却没想到沈维远会落得这个结局。之前我一直想着该怎么让他自食其果，却没想到意外来得比我的计划快，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多年挤压的恨无处安放，让他不懂得该怎么去处理这样的意外。
“没事的，这是正常的。你不要过于谴责自己。这不是你能控制的，而且爷爷也不会要求你立刻对大哥嘘寒问暖，这都是需要过程的。”景恬安抚道。
“可是我有点害怕。”沈维霆轻声低喃。
景恬被他这句话揪痛了心，伸手抱住他：“你怕什么？”
“我已经没了父母，没了二哥，现在还要失去大哥，失去侄子，万一……万一爷爷也承受不住打击，那……”沈维霆紧紧抱紧了她：“那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不会的！”景恬立刻安抚：“维霆，不会的。爷爷不会弃你而去。”
沈维霆的恐慌却挥之不去。
景恬理解这种即将落入一无所有的感觉，当初她也有过。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抚，能做的不过是让沈维霆知晓她还在。
只要她还在，他就不会孤单。
夜晚降临，发泄之后的沈维霆恢复到以往的淡然回到了病房，沈维远身体还没恢复，已经露出了疲惫之态。
但是他却不敢闭眼睛。
因为今晚沈延就要被押回监狱，等着明天的宣判。
沈老爷子也是一脸倦色的坐在病床前。
沈延则一直望着沈维远，无形间，气氛变得很沉滞。
景恬察觉后，低头看了看沈维霆，见他没有露出之前的那份脆弱，心头却不觉轻松，反而更是沉重。
沈维远想跟沈维霆说话，可是太过疲惫，让他无力开口。
沈维霆无话可说，视之不见。
僵至半夜，警察来访，在众人眼下将沈延带走。
沈延没有挣扎，顺从的走了。
而沈维远却难掩心痛，高声呼他的名字。
沈延闻之一顿，却没有回头。
沈老爷子眼中一痛，却沉默的拧眉。
在沈延被带走之后，沈维远撑不过又昏了过去。沈老爷子慌忙让沈维霆去叫医生，医生来了之后手忙脚乱的给沈维远检查，确定只是昏睡过去，不是病情恶化之后，才离开。
沈老爷子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放松。
在医生离开时，他出声留住了医生，并给沈维霆使眼色。
沈维霆便推着他跟医生进了旁边的病房。
景恬也在其中。
沉闷的房间里，医生局促不安的站着，等待着老爷子的问话。
沉默了好一阵的老爷子终于开口：“医生，你老是告诉我，我的孙子到底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医生一愣，心虚的不敢看他。
沈维霆与景恬同站一侧，没有插话。
“我要听实话！”沈老爷子见医生不答，心头做了最坏的准备。
医生见状，只得如实以告：“沈先生的病情不容乐观，加上之前不注意身体还在恶意透支，现在的身体只要稍微恶化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那在不被其他病影响的情况下，还能活多久？”沈老爷子固执的想要知道死神降临的时间。
“最多一个月。”
纵然是做好准备的沈老爷子听闻这个数字之后也愕然了，沈维霆与景恬更是震惊。
医生看到他们的表情，沉沉叹气道：“现在沈先生呼吸都很困难，如果拆了呼吸机可能一个月都要不了。而且他身体的免疫系统正在崩坏，就算静养也不能阻止，所以已经回天无力。”
沈老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着不甘心，有着不相信，却也有着刻骨的悲凉。
沈维霆听闻之后，闭上了眼。
景恬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们的表情。
半晌后，医生离开，老爷子没有再阻拦。
沉默肆卷了整个房间，让空气被压缩至了凝固的状态。
直到时间就静默了下去，老爷子才重新开口，对沈维霆说道：“维霆，爷爷可能要对不住你了。”
沈维霆睁开眼，沉暗幽深的眼眸在那一刻变得如同凹陷了一般深邃。
景恬聆听着老爷子别有暗示的话，慢慢的抬起了头。
却见老爷子那张瞿铄的脸突现了几条皱纹，而且还有一道道泪痕顺着皱纹流下。
“这是大哥最后的请求，我不能不帮。”老爷子颤声说道。
沈维霆抿唇，半晌都没说话。
景恬无法从老爷子的哑谜中猜测出他的准确用意。
“维霆，哪怕你怪我，我也要帮他。”沈老爷子痛声道。
“爷爷，为什么？”沈维霆终是开了口，语气很不平静：“在二哥和大哥之间，你舍弃了二哥；在我和大哥之间，你又舍弃了我。为什么？”
景恬这才隐约意识到老爷子说的对不住的含义，沈维霆之前说过二哥是被大哥害死的，她当时该奇怪为什么沈家人不追究，她以为是他们不知道，现在看来就是知情的。
“维霆，你大哥时日不多啊。”
“爷爷。”沈维霆重声打断了老爷子的话：“之前您逼着我答应放过他们，他们却把我推至了死地。现在大哥真的要死了，你还是偏帮他，要我忍气吞声。你真的把我看作了您的孙子吗？”
沈老爷子一脸悲恸：“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是一个想要家庭平安幸福的老人，他是我的孙子，你也是，可是……可是……”
“爷爷！”沈维霆抢断了他的话：“如果在我出事之后，您为我奔走疏通过，您说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反驳。可是爷爷，我在警局呆了近半个月，您只字未提，只是在我开庭的时候出现了。你说，我是您的孙子，可是我却觉得我不是，我高攀不起！大哥才是，只有大哥！”
沈老爷子抓紧了扶手，想要辩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爷爷，您是长辈，我一向很尊重您，这一次我也不会阻止您。但是我要提醒您，这一次之后，我不会再对沈维远和沈延留情，只要他们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给二哥一个交代的！”
“维霆——”沈老爷子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沈维霆亦锋棱尖锐的迎视，毫无躲闪。
景恬望着两爷孙，感觉局势要失控，立刻去拉沈维霆。
可是还没开口说话，就反被沈维霆拉住了手，径直往门外走去。
沈老爷子知道留不住，只能凄然的目送他们离开。
走到楼下，沈维霆拉着景恬上车。阿金见沈维霆表情不对，什么都没问，驱车离开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