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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月圆

咫尺天涯,长路漫漫。这一生,遇见谁,冥冥之中上天似乎早已做了安排。想起这些天一路奔走,有茫茫无际的草原,也有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甚至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又或者是深不可测的森林都让人不觉寂寞。不过即便路上有人影,也不过因战乱而匆忙赶路的人,实不觉有意。只是偶尔会听到路上有人议论宋辽之间的战况,明月这才心中不禁唏嘘一番。

她知道,她心中唯一承认的父亲——赵匡胤。论武功,他曾是后周的殿前都点检,他是个天才军事家,他是马上天子,这大宋的江山是他一刀一剑打出来的,又岂是赵炅能比?论领兵作战,他用人不疑,但凡他认定的将领,他会坚定不移支持他们任由他们一展身手。而现在的赵炅,他心胸狭隘又自恃过高,打仗只会依靠阵图,不审时度势,让将领无处发挥。

而曹彬就恰恰印证了明月所想,曹彬也曾是叱咤战场的一代英豪,当年就是他一举拿下南唐让大宋得以基本统一。再看看今日的曹彬,打仗畏手畏脚,又只会听从远在千里不知实际战况之人的三言两语。这样的结果,似乎早已注定。

虽然她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但还是忍不住会想,若赵匡胤还在,是不是战况就会有所好转?这几日,时常穿行在荒无人烟之地,看着千里无一人,只能对着天空自言自语。这种沉到谷底的寂寞,对于明月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掐指一算,突然想起,明日,便是中秋。只是这阴沉的天空,还未等到主角,显得有些凄凉、清冷。

一直走了很远很远,人马皆以疲倦,还好穿过一片小树林找到一小溪,明月当即下马歇歇脚。拨开云雾,眼看太阳也快要落山,只是这一夜是否又要在野外歇脚?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从前不知写这首诗人之意,只觉简单顺口便常记挂于心,却在离开大宋之后的这几年中,隐隐之中早深有体会,尤其是每逢过节时。南院王府从不过汉人的节日,然而府外的汉人们却不知体会明月思乡之情,依然肆意欢庆,那样的热闹,那样的陶醉。

在大宋时,明月最喜过节。印象最深的一次过中秋,让小碟代替自己躺在床上装病睡觉,自己则趁机瞒着费清与赵匡胤偷偷跑出皇宫。

作为宫里的女子,出宫远比想象的要难,单说大宋皇宫城墙之高便让人退却。但对于明月来说,她有的是办法,而常用的办法,便是从西宫城墙脚下的狗洞钻出去。西宫向来人少,再加上那洞常被明月悄悄堵上,除了她和赵元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故而比较容易。

再加上费贵妃一直都由着明月的性子,又替她包庇,赵匡胤自是不知。

八月十五中秋对于汉人来说本就是重要的节日,团圆、丰收,全国举国同欢,在皇宫里看惯了也觉得无聊,明月突然想出宫看看外面怎么过节。

明月这次并没有带着赵元僖,并不是不愿意,而是赵元僖出宫回晋王府了。至于其他人,她又怕惊动赵匡胤,所以就独自一人出了宫。出宫后先去找阿生他们,阿生和大芋头正偷偷摸摸在商量什么,但明月太了解他们,必定是一件大事。

这样的好戏怎会错过,明月一把拉住阿生和冥域,“大芋头——好阿生——”她拖着阿生眼汪汪看着他说道,“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阿生一把扯过明月,“你堂堂一公主,被抓了怎么办。”

“本公主聪明绝顶,身手敏捷,怎么会被抓?再说,你们只管去救人,我在外面接应你们不就行了,就让我跟着吧。要是你们被抓了,我逃了不就行了。”

很少见明月讨好人的样子,阿生心中不禁得意一番,但紧接着又绷着脸道,“你还是不能去,潘府戒备森严,再说你要是被他们认出来了皇上肯定非常生气。”

“不管了,不管了,人家就是要去,这么好玩的事你想一个人,没门!你看这大过节的,要是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我们应该轰轰烈烈做件大事!”明月得意洋洋,她越是这样,阿生就越是感到不安。明月见他犹豫又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一路上大声嚷嚷你去潘美家救人。而且我还会让潘美把阿翔送到皇宫里陪我,你知道的,送去皇宫他肯定就要当太监,你们家就要绝后了,你忍心吗,忍心吗?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弟弟。”

站在一旁沉默半天的冥域终于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就带她去吧,到时候让她在外面接应我们就好了。”

听了冥域的话,阿生又想了想,这个明月,她向来说话都是如此,阿生争也争不过她,“明月,带你去可以,但等一会你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明月抬头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本公主武功高强还用不着你保护。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

见惯了明月不正经的样子,阿生摇摇头,他只念着阿翔的性命也不管那么多了。“明月,阿翔这次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晚了,我没心情跟你胡闹。”

“本公主什么时候胡闹过!我可是无比坚定认真!”明月眼睛清澈无比,看起来很难让人不相信。

“阿生要去潘大人家偷人了,大芋头要去潘大人家偷人了——”明月故意提高嗓门大叫道,冥域一把捂住她的嘴。若是再跟她胡扯下去非要被逼疯不可,况且再这么浪费时间怕是不行了。

“不要再闹了,我带你去了就是了。”阿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明月洋洋得意双手背后扬起脑袋故意走在阿生的前面。

夕阳下的明月,笑容灿烂美好,除了那双澄净透明的眼睛,很难想象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究竟怎样才能了解她。

当三人飞奔至潘府后门后,阿生让明月在外面等他,然后与冥域兵分两路到潘府去救出阿翔。明月却并没有乖乖站在外面等他。而一抹邪笑出现在明月脸上,阿生与冥域想不到她要做什么,只顾冲向漫长黑夜中。

当阿生还在院中摸索时,就听到有人喊后院着火了,顷刻间潘府一下子炸开了锅。趁乱中,一只手突然拉住了阿生的手腕,他和潘家大小姐潘云只有过一面之缘,只知她是潘府的大小姐。他后来才知道,潘云之所以帮他找到阿翔,只因她喜欢阿翔。只怪阿翔不够开窍,让潘云白白辛苦了那么多年。

在潘府一团糟时,因有潘云的帮助,阿翔才得以被救出。阿翔之所以心甘情愿被困潘府,也是因不肯答应潘美的要求,他虽是小小的乞丐,但他骨子里的清高是与生俱来的。打开门看到阿翔时,他已经几天没有吃饭饿的昏倒在地,阿生背起他就往外走。出了门后,明月忙上前。

“明月也来了?”阿翔淡淡道,他虽未睁眼,但明月身上独有的木兰香味让他记忆尤深。

明月掏出扇子朝自己扇了扇,笑眯眯道:“还活着,不错。”

三人刚找一间客栈,菜还未上齐,阿翔就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你怎么就不能向潘云道个歉,好汉不吃眼前亏,就不能服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可听说,潘美府中山珍海味多得很,你怎么就没有享受一下呢。”

“明月为什么会来救我?”阿翔抬起眼微笑道。

“好玩啊。”

“我不信你就是为了好玩才来救我。”阿翔仍然笑着看明月,他眼神深邃绵延悠长,若这世上除了费清还有一个人了解明月的话,那便是阿翔。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微微罢了。

“因为本公主是个好人,不能见死不救。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人,你们是不是应该为有认识我而感到骄傲!”刚还觉的她有些正经,如今又恢复了本性。

“明月做事一向随性,随自己的意愿,我又何尝不想?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不想连仅有的尊严也失去而已。”放下碗筷,一手托着下巴悠然答道,那姿态实在潇洒,若除去穿着还颇有富贵公子的样子。

“笨蛋,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提什么尊严。”

“明月?我问你,若敌国杀了你很多亲人,而需要你和亲才可以终止战争,你会去吗?”

“当然会。古有云‘红颜祸水’,那本公主就把他们国家给亡了,那样不仅报了仇还自由了。”

“那你会爱上仇人之子吗?即便他能给你所有。”

明月托着下巴看了看热闹的外面,阿翔又笑了笑道:“你说,我会吗?”

阿生默不作声。

明月目光依然看着外面,轻轻道:“如果是阿翔,那么一定会的。我们终究还活着,不能活在死人的世界,不是吗?”

阿翔目光随之渐渐飘远,过了许久才听到,“宫外的中秋节实在太有意思了,为了报答本公主救了你们两兄弟一命,今晚我们玩个通宵。”

“等等,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阿生猛然想起什么大叫道。

“忘了什么?”

“大芋头啊,他好像是和我们一起去的吧。”

那时的东京城无比繁华热闹,又正是秋收之节,各种水果、大闸蟹、好吃的等等都纷纷上市。各家酒楼的高层坐满了喝酒赏月的人,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儿童嬉戏,小贩叫卖,热闹声一直到天亮才散。就因为如此,明月第一次误了回宫的时辰,等到冥域之后,四人在一家酒馆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

往事如风,过眼云烟,明月轻轻一笑,俯下正准备饮水,与此同时忽听林中有声响,听着像是打斗声,离明月这里越来越近。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近了,依稀中可辨别模样,原来是几名宋军正和十几个山贼周旋。

树叶沙沙作响,兵刃也乒乒乓乓在一旁附和,太阳渐渐落山,明月只管默不作声,她向来是不愿与人动手,即便她现在的武功也已恢复内力也有所提升。等灌好水袋中的水,只躲在一树后看双方厮杀。

就在她看热闹时已有两名宋兵被砍倒,突然一人又被山贼砍断胳膊,鲜血飞溅,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血腥,明月眼一闭坐在一旁,眼不见为净。

那些山贼渐渐包围了宋兵,正待明月想要起身时,就听‘嗖嗖’两声,已有两名山贼被弓箭射中倒下。看此情景,山贼也渐渐慌乱,宋军士气瞬间高涨。明月侧过头看去,原是赶来支援的宋军。本不打算出来的,但看到马背上手执弓箭之人,明月立即呆住了?那马背上的人?莫不是?

明月心里道,杨业原名刘继业,是北汉降将,如今为大宋元帅,既然大宋有北汉降将,那么也应有?明月慌忙跑出去,也不管眼前形势如何,只管大喜飞奔而至道:“冥域——冥域——”

马上之人有些惊异,这从哪冒出这么一个人,再看明月一身汉人男子装扮又道:“你还活着?你没死啊——”

“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什么?什么?”明月呵呵笑了两声,腿一软,眼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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