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家的并没起身，还是看着周夫人。周夫人晓得赖大家的想听什么，不过现在周夫人也不能给赖大家的保证，于是周夫人沉吟一下道：“你要记得，没有了你们，我还是这府里的夫人。而你们，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
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这种警告是很少有的，特别是对赖大这种级别的下人。赖大家的抬头看着周夫人，周夫人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赖大家的。赖大家的低头，更加谦卑地说：“是，夫人，小的一直明白这些。”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件事，侯爷已经定了，再无更改。”周夫人语气放缓一些，可是说的依旧不是赖大家的想要听到的，赖大家的眼里都要有泪了。周夫人又轻声道：“不过我觉得，有些时候，不当总管也有不当总管的好。你今儿也不用在我面前服侍了，回去和你男人说这话。”
赖大家的应是，给周夫人磕头后这才爬起来。周夫人看着赖大家的背影，思忖一会儿就把手抬起来，对身边的丫鬟叹气：“这人啊，嫁了男人，终究想着的，就是男人的事儿了。”
“夫人您说什么呢？我们是做下人的，男人再要紧，哪比得过主人？”丫鬟非常机灵地回答着，周夫人又微微一笑，接过丫鬟递上的手巾擦着脸。昨夜周夫人竭力奉承周侯爷，两人算是过的十分美满，可是周夫人还是觉得自己肌肤没有原先滑嫩了，腰肢也没有那么纤细了。而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是青春好年华。
赖大家的曾说过的话又在周夫人耳边回响，周夫人差点想叫出声来，又强行抑制住了，不，不能去想这件事，丈夫不能平白地分出去一半。就算那些人，对自己言听计从又如何？
周夫人觉得手心传来疼痛，丫鬟的惊呼已经响起：“夫人，你的指甲断了。”
周夫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手指屈起，小指蓄了很久的指甲，已经齐根断了。
周夫人把手伸出来，由着丫鬟用剪子把自己的指甲给重新修剪一番，这才对丫鬟道：“你这会儿是没有嫁男人，等嫁了，就不是这样说了。”
丫鬟抿唇一笑，没有说话，周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仿佛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握不住，这种虚无缥缈感，太难受了，难受的让人想尖叫，想大哭，却不能说出来。
丫鬟并没察觉周夫人此刻的神情变化，服侍周夫人用了早饭，已经有管家娘子走进回事，蕙兰的嫁妆该备办的还要继续备办。
周夫人收起思绪，和管家娘子说着话，又有一个管家娘子走进，手里还拿着一张帖子：“夫人，这是永宁公主府送来的帖子，说这月十九，府上要办消寒会，请大奶奶前去参加。”
周夫人拿过帖子，有些奇怪地问：“这永宁公主，虽说是大姑娘的妯娌，可她堂堂一个公主，怎会屈尊请大奶奶？”
这个问题，婆子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周夫人也觉得自己这问话问的有些不对，把那帖子打开瞧瞧就道：“公主府下帖子，自然不好推辞的，把这帖子送去大奶奶那里，由大奶奶自己斟酌。”
帖子送到月兰这里，月兰也觉得奇怪，永宁公主府的帖子，就算下到侯府，也不会请自己。但这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况且永宁公主府的印鉴，也没人敢冒充的。
月兰拿着帖子，管家娘子已经在旁边道：“公主府前来送贴的人还说，立等大奶奶回话，还说，请大奶奶务必拔冗参加。”
这是一定要去了？月兰沉吟一下，命人拿来笔墨，写了回帖，表示自己会去，交给婆子让她拿出去给公主府来人，并重赏来人。
管家娘子走了，月兰拿着那个帖子，颠倒着看来看去，也猜不着公主府怎会送帖子给自己？
周澜从外面走进，见月兰手里拿着帖子，站在窗前看个不停，含笑上前：“你啊，素来如此聪明，怎么今儿就想不到了？这贴啊，是吴驸马提醒我，我才请吴驸马转呈公主，由公主下了帖子。”
说着周澜笑嘻嘻地凑到月兰面前：“你说，要不要谢我？”
月兰啊了一声就笑了：“也是我糊涂了，就忘了你和吴驸马交好。”
“不是你糊涂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周澜坐在月兰身边，顺势把月兰抱进怀里，搂着她摇了摇：“还是吴驸马提醒我，他说，这京城中的高门大户，少奶奶们彼此来往是很平常的。又说，你都嫁给我这些日子了，还是深居简出，是我这做丈夫的不对。”
月兰嫁给周澜之后，除了刘家就没别的应酬，这自然是周夫人从中作梗，月兰听着周澜的话，感激一阵阵涌上来：“所以你就请吴驸马让公主下帖子？公主府下的帖子，夫人她自然是不会拦的。”
周澜点头：“是啊。月兰，都是我糊涂，你接触的人越多，助力也才越大，亏我还想护着你，倒连这点都忘了。”
月兰往丈夫怀里偎靠进去：“歇息。”
周澜低头看着妻子：“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月兰，我愿你好好的。”月兰抿唇一笑，周澜浅浅一吻，亲在她的唇角，这吻轻的像羽毛一样，却让月兰觉得心中很踏实，她对周澜灿烂一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两人身上，如此就好。
周夫人听到月兰接了公主府的帖子，也晓得这时候自己不能出面阻止，不过周夫人也不想就这件事多指点月兰一些。就月兰的那些教养，那点见识，去了，只怕也是自己丢丑，周夫人还乐得看月兰的笑话，哪会去管月兰的事儿？
而对月兰来说，周夫人不要来阻拦就好，至于帮助，月兰心里晓得周夫人必定不会来帮着自己。衣服首饰这些，月兰并不打算准备的很出色，比平常穿的稍好一点就好。毕竟前往公主府，照了永宁公主素日来往的人，自己这样的，依了身份只有敬陪末座的理。
本本分分的，不卑不亢就好。毕竟公主面前，那种过分的谦卑，想来也是常见的。倒是周老夫人听说月兰要去公主府应酬，命秦嫂子送来不少首饰，那些首饰都是当初刚进京的时候，周侯爷给周老夫人打的，这么些年下来，这些首饰却还是灿然如新，上面的宝石一颗颗都指顶大小。
秦嫂子把首饰交给月兰的时候就感慨地道：“当初刚进京，侯爷说，以后应酬的时候多，这些首饰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这么些年，老夫人并没出去应酬过几回。别人问起，都说年纪大了，懒得出去。”
这中间，自然有周夫人的功劳，月兰的手抚过这些首饰，眉头微皱，秦嫂子已经笑着道：“这些式样定然是老了，可是老夫人送这些给大奶奶您，也不是说让大奶奶这会儿就戴的，以后还可以改换样子。不过是……”
人还在世上，就要把这些东西当做遗物托付吗？月兰觉得喉头又有些哽咽，秦嫂子见月兰默默无语，又长叹了一声：“老夫人是个想的通的人，她还给二爷留了一份，还有大姑娘，人人都有。”
“老夫人的恩德，我实在是……”月兰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飒然落下，秦嫂子看着月兰的眼泪，声音里的叹息更重。
月兰听着秦嫂子的叹息，看着这些首饰，抬头对秦嫂子努力笑着：“秦嫂子你放心，你回去和老夫人说，我定不会让老夫人失望。”
周夫人想要瞧笑话，自己偏生不给她瞧成这个笑话。不就是应酬，谁还没应酬过？
秦嫂子看着月兰的笑，也露出笑来：“是啊，夫人也是糊涂了，怎么就忘了，大奶奶您在皇后娘娘面前都不怯，还怕这个？”
是啊，皇后娘娘面前都去过，还害怕一个公主？月兰也笑了，笑容里充满着自信。
转眼就到了去公主府的那天，月兰穿戴打扮好了，先去周夫人上房和她辞行，周夫人坐在上面，见月兰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行礼磕头，再看着月兰的打扮，从头看到脚。月兰的打扮严格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周夫人还是皱眉：“大奶奶，你这打扮的，未免有些素净了。你们年轻少奶奶们，就该打扮的喜庆些，这样才好。”
月兰对周夫人行礼微笑：“媳妇原本也想打扮的更喜庆些，可后来一想，公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媳妇如果打扮的更喜庆了，只怕公主反而会笑话，因此才这样打扮了。”
“嗯，我倒忘了，忘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时候差不多了，快去吧。老夫人面前，你说过没有？”周夫人惯常的虚情假意，月兰已经很习惯了，月兰也笑着道：“祖母面前，儿媳已经去过了，祖母说，儿媳打扮的很好，好让儿媳快些回来，好给她说说公主府是个什么样子。”
周夫人哦了一声，示意月兰离去。月兰一走，赖大家的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公主府的应酬和皇后娘娘跟前的说话，那可不一样，我啊，就等着瞧她闹出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