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才女貌,很合适啊!”
夜展离抬头望天,看见虚空中飘落下鹅毛般的大雪,轻柔洁白,仿佛一树梨花开了一般!他无奈地叹息,扭头走开,暗叹一声,当事人都不急,他急什么?
离开墨渊居,柳雪乔径自去了古茶坊,她一身湿衣服到了古茶坊,已是冷得全身冰冷。在古茶坊换了一身衣服,再在炉火旁坐下,身体才开始慢慢地恢复温度。
方子溯一身青衣,将一壶茶放在炉火上煮着,壶盖并未盖上,里面的清水汩汩地冒着小泡,水开时,再将茶叶放入水中,一阵淡淡的清香便随着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闻到这香味,柳雪乔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地变得安定下来。她裹着大衣,绒毛簇拥着身体,温温暖暖的!
方子溯提起茶壶,修长的手指将倒扣的玉杯拿起来,将茶水冲入其中,清香四溢,几乎能闻到那水中的甘甜。自柳雪乔换衣出来之后,他便一直没有讲话,动作熟练,举手投足间皆是一种安然沉稳。
柳雪乔知道,他身上一直有股力量,淡然沉稳,光华收敛,锋芒不漏,所以每每待在他的身边,她都能变得冷静下来。
她安静地坐着,接过方子溯递来的玉杯,轻啜了一小口,清香甘甜的味道漫延在口中,顿觉身心舒畅。同时她将所有事情前前后后地思索了一遍,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杯,目光沉敛。
将茶壶放下,看着女子安定下来的表情,方子溯稍稍地松了口气。
他与她,就仿佛是天生配对的好伙伴,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勾心斗角的朝廷中,都能和谐相处。战场上,他是军师,他为她谋划布局,为她推演算计,她披甲上阵,屡战屡胜。
而在无名楼,他精心谋划,苦心孤例,将所有的暗哨打入各大名门望族,甚至皇宫之中。她坚韧不拔,隐忍伪装,只待机会一到,将敌人斩杀于无尽深渊之中。
这种配合,让他很是满意!只是近日来,朝廷中变故太大,让他不免有些担心。这种无法把控住局面的形势,令人惴惴不安啊!
她回到翊天城后,他们之间就没深谈过,今日她特意拜访,定是出了什么事,方子溯也打算和她好好谈谈。
青烟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一股清香漫溢出来,柳雪乔望着炉火,思及北擎苍所说的话,担忧地开口:“先生,我知道你已安排了古丽丽和冷筱入宫,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古丽丽可查到了什么?”
时刻注意着炉火上的茶壶的眼,稍稍一抬,望见女子眼底的忧色,方子溯微微一点头,“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在边关分心。”
柳雪乔忽的皱眉,直觉北擎苍所说的话绝非是骗她的,下一刻便听见方子溯的声音如玉石般响起。
“丽妃无意中探知,南宫家的灭门之祸是北溟天刻意为之。”
“轰”地一声,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了!柳雪乔手下不稳,摔下玉杯,方子溯眼疾手快地出手,将玉杯接在手心之中。
“凰儿,”他低声低沉,如古暮之钟一般,却很有力,带着一丝温暖,“我想你心底必然有数,北溟天给南宫家定罪之时,草草结案,甚至都没想过对你的叔父进行审问。”
“是,”眼底的怅然一闪而逝,随即变得清朗明澈,“可他毕竟在我小时候那般宠我纵我,甚至授予我那边高的荣耀,是以我重生时,并未觉得他会是罪魁祸首。我曾经存了一点点的希望,他不会杀我!”
“当权者,心机太深,杀伐果断!你又怎知道他的心思?”方子溯反问。
“是我太单纯,”她端起玉杯,再次轻啜一小口,低低的叹息一声,又道:“子溯,经历这么多,我渐渐地明白了。在朝为官,要么就像柳殊那般,隐忍下去,收敛锋芒,要么就像宫呈凛一般,做到最高的位置,残忍冷漠,扫除一切障碍!可我前世不懂,父亲死后,我对北溟天出言不逊,得罪朝中所有人,甚至还引得家族对我不满。这些,也许我都做错了!”
方子溯眉眼皱起,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她的前世,单纯美好,飒爽干净,就如白纸一般!别人不懂,可他懂!
这翊天城中,有谁看见过她的坚韧不拔,有人看见过她的坚强刚毅,又有谁看见了她的废寝忘食,谋划布局?
谁都没有,谁都不曾像她一般,在深夜中急速行军,在被困的城中浑身伤毅然不降,在毫无希望的血战中坚守不退。
天翊朝廷中的一切安稳,都是靠她和她的父亲打下来的。如今,江山依然秀丽美好,翊天城一如往昔的繁华奢靡,可谁还记得多年前那个名叫南宫千凰的女子?
如此想来,安然平静的内心,竟然也泛起了一丝丝的不甘来。
“不,”他蓦地抬头,看向那张清美淡然的脸蛋,坚决地道:“不,你没错,错的是北溟天,错的是整个朝廷。”
若是可以,他甚至愿意倾尽所有,颠覆了这个世界,只为内心的一点点不甘,和她安然快乐的一笑。
他早已知道,飒爽美丽的南宫千凰已不在,那在马背上能谈笑风生的长月郡主已不在,那力挽狂澜拼死捍卫天翊的神策将军,也已不在。曾经的美好,皆被北溟天所夺走!
怔怔地看着方子溯,眼底忽然放大,目光中一点涟漪波荡,化为一圈圈的骇浪。心间一点喜,升了起来。
柳雪乔咧开嘴,坦然地笑了起来,仿佛释然了一般,“原来子溯与我想得一样啊?”
曾经,他们都有雄心壮志,她扫平戎狄,击灭雪靖!他于帐中决胜千里,她在沙场指点江山。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甚是美好。
方子溯颔首,“现在哪怕是你想要这个皇位,想要重振朝纲,我也会帮你。”
柳雪乔明媚一笑,放下玉杯,“这你就太高看了我。”
看见那灿然发自肺腑的一笑,方子溯一怔,他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吧!明若彩霞,灿若桃花,以前她是那么的潇洒恣意啊!
柳雪乔又道:“子溯,我不求江山,不求位高权重,只求能报得大仇,还我神策军众将士、还我南宫家一个公道。”
方子溯恍然明了,“秦君昊可是你所杀?”
柳雪乔点头,“是我所杀,我本想留他一命,让他尝尝身败名裂之苦再杀他的,却不想他竟敢再次背叛,想要杀了北擎苍,所以我才……”
“恕我直言,你可是对北擎苍动了真感情?”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交汇,柳雪乔看见他眼底的亮光,竟然有些怯弱地垂眸。室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了。又一壶茶,在炉火之上汩汩地冒着泡,沸腾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青烟袅袅,吹得肌肤有些微红!两人间的视线因为这道青烟,而变得模糊了起来!
方子溯一直没动,视线停留在柳雪乔的脸上,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的目光素来温和,很难这般深沉!
柳雪乔被这道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惊讶,很快地低下头去,她惧怕方子溯对她的质疑。方子溯在她的心中亦师亦友,当她面临做不了决定的事情的时候,都是向他请教。
自重生活过来,身份变化,她和他之间就少了许多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像这般面对面坐着,再次纸上谈兵了。
可感情一事,发自内心,她要怎么和他诉说呢?以前她出征,她也很少提及她与秦君昊之事。仿佛那时候,她心底似乎就觉得秦君昊此人可有可无吧!
但她对北擎苍的感情,分明与那时候不同,北擎苍离开翊天城的时候,她内心备受煎熬,担心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那三日,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蛊发之事,她只怕早已追出去了。
又或者正如莫舞烟所说的那般,她就是个狠心的女人,为了复仇,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抛却所有。
夜展离真的以为,她知道北擎苍要和莫舞烟成亲的消息时,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她只是不愿与人诉说罢了!
可她现在面对的是方子溯,她的朋友、师傅、亲人,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她淡淡点头,视线有些模糊,竟然毫无知觉地用手去提汩汩冒着热泡的茶壶。
手忽然被猛地握住,在距离茶壶把手一寸距离之时,她抬眸,就看见了方子溯眼底的担心。方子溯松开她的手,拿了一块湿布裹住了茶壶把手,才敢将茶壶移开。
“既然喜欢,又何必纠结?”方子溯心底淌过一抹悲伤,目光温和,神情依然平静。
“我也说不清楚,我和他之间,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所以我才逃避着。”
“如果我不问,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吧?”
多年来的相伴,让方子溯明白,她在对于感情一事上总是那么迟钝和被动,她永远都不会去为自己争取。哪怕是以前,别人所认为她与秦君昊之间相恋,也是因为军中的人闲来无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的,而以至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