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个多事的周末,穆黎照常去工作室上班。
然而这一去,本以为从“荒野杀人案”脱离的她,再次被卷入其中。
原因是工作室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从国外深造回来,谷文琛刻意排出时间与其探讨,并且邀她一同参与。
穆黎其实不太理解,为何谷文琛会对这样一个咨询师如此器重?要知道,与他相比,那人要是在他面前发表意见,用班门弄斧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既不是权威也没有名气,只怕前一百进不了。
前台美女陆琳看出她疑惑,小声对她说:“你可别小看她,说了你可能不信,她在某一领域的研究很透彻,也写过不少专著,但是都挂到谷老师名下去了,只做事不求名。”
穆黎惊得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吧?现代社会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陆琳眨了眨眼,又凑近了些,“再悄悄告诉你,这个人和大boss传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boss?穆黎蹙眉,侯奕?
“嘘——”陆琳急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是一惊一乍的人,“只是传闻,比较真实的传闻!你别瞎说啊,你没怎么接触过大boss,那可是个说风就是雨、一切原则随心情而定的少爷!”
“万一说出去了,饭碗不保啊!”陆琳警惕了一番,又是松懈了,“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不然为什么不求名?估摸着就是怕出名了被扒出来!”
穆黎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反正你自己多小心些。瞧你,平时沉默寡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不是给人看病的呢!”陆琳努了努嘴,折回前台去了。
穆黎不爱八卦,浮躁社会,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哪有闲心为别人操劳?她带了一份最近做的咨询记录,敲开了谷文琛的办公室。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来人是居然位年轻女性!
一眼看去,并不是惊艳的女性,看得出年纪与她相仿,唯独那双眼睛,幽黑深邃,与蔺瑾谦有得一平,但少了那几分冷漠,更容易让人沉陷。
这是一双超乎岁月、年龄的眼睛。
而她皮肤细腻,白得透着几分病态的气息,反倒为她增添了几许生气。
“来了。”谷文琛最先开口,示意穆黎就座,“这是舒莞,工作室的开国功臣。”
开国功臣……这个词,足见这女人的分量。
穆黎微笑致意,舒莞亦颔首回礼,甚至没有主动伸手。
“我正在和小莞商讨案件,穆黎,你能不能把那天和嫌犯面对面时,所观察到的再说一遍?”谷文琛开门见山地说道。
穆黎已有心理准备,点了点头,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对当时的描述。
说完,谷文琛问舒莞:“你怎么看?”
舒莞抬眸,那双深邃的黑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平静地问:“你们为什么不觉得他口中的‘小琳’或许就是受害者呢?”
穆黎大惊。
“小琳是受害者?”谷文琛蹙眉,疑惑地重复。
舒莞淡淡的目光从穆黎脸上扫过,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
穆黎这才发现她个子极高,约莫一米七三以上,看似高挑瘦弱的背影却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场。
“嫌疑人当时并未参与性侵,他没有说谎。性侵这样的行为,如果单独分析,左不过就那么几种动机,可结合了绑架,加之嫌犯自杀,那就很有趣了。”
“疑点也正是在此。”谷文琛搭了一句。
穆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舒莞,刚好她转过身来,她及时收住了目光,满脸疑惑地看向谷文琛。
舒莞顿了几秒,大胆推测道:“就从案件来分析,绑架可以算是两人作案,被害人主谋,嫌犯辅助。可是当被害人将女子绑来之后,嫌犯忽然发现,那个女人和小琳很像,或者更大胆一点儿说,那个人就是小琳,所以他开始后悔。”
“可是小琳对他失望透顶,他怕放走了小琳,小琳去报警,迟迟没有决定。哪知这动摇期间,被害人对小琳实施了性侵,他一怒之下,将被害人杀死,放走了小琳。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被捕之后,他要说出绑架的事情。”
“如果照你这样推下去,他自杀是因为看到了像小琳的人,一直难逃自责的心理受到刺激,通过自杀来解脱?”谷文琛皱着眉,顺着舒莞的思路推测。
至此,穆黎也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了,没有算到她头上,把那些隐藏的秘密揪出来就好。
“你觉得呢?”舒莞突然问。
穆黎怔了几秒,旋即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抿了抿唇,迟疑道:“我之前没有想过小琳就是被绑架的女子,所以很多地方都想不通,但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去推测,发现很多东西都说通了。”
舒莞撇了撇嘴,挑眉,穆黎捕捉到她淡然的神情下透出的是失望,对她保守的回答的失望。
“但这只是一种推测。”舒莞又说道,“这个案件线索少得可怜,受害人死了,五年来没人报案、认尸,好不容易抓到的嫌犯认罪了,又自杀,还想要追查下去,只靠推测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你,一个女人遭遇了绑架和性侵,为什么不肯报案?警方会保护她的隐私,难道她不想将坏人绳之以法吗?”谷文琛问。
舒莞坐回了椅子,直直地看着穆黎,“如果是你,你遭遇了绑架和性侵,你为什么不报案?”
穆黎愕住,不防她会这么问,喉咙仿佛被什么锁住,说不出话来。
舒莞笑,凌厉的眼神转为柔和,“我们做个假设,如果你就是受害者,为什么不报案?难道你心里不恨吗?”
“恨,当然会恨。”穆黎垂眸,一点点捡回了神智,镇定了下来,“不想报案,是怕事情揭露以后,再次受到创伤。”
“警方会为你保密。”
“接触案件的警察不会只有一个,一个人能守口如瓶,另外的呢?人多嘴杂,传出去受到了舆论关注,捕风捉影很容易。”
“但如果所有警察都能做到呢?为什么还不报案?”
穆黎顿住了,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可是,不是她不想报案,如果只是单纯的绑架性侵,让坏人绳之以法她何曾不想?
可那是囚禁,五个多月的暗黑囚禁,她躺在那里,感受着腹中胎儿一天一天长大,从无到有,而她也从怨恨到淡然,从绝望到再次燃起希望,母爱赋予了她力量。
“为什么不报案?”舒莞追问。
穆黎抬眸,望进那双令人深陷的浓黑重眸,再次拷问自己——为什么不报案?
因为她不能啊!蔺瑾谦不同意,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家人不允许,有太多的顾虑,还是担心捕风捉影的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是自家的孩子遭受了劫难,背地里流言蜚语,承受不起。”
舒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靠进椅背,对谷文琛说:“基本上就是这两方面的因素了。受害者本身和周围的人。”
“主要的还是受害者本身,如果她执意要讨公道,家里阻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谷文琛接过话给了个定论。
……
他们又说了什么,穆黎没再听进去了,她坐在椅子里,像是一具僵尸,麻木无知,在她耳边回荡着谷文琛的那句话——
主要的还是受害者本身。
是她自己吗?
是她胆小、懦弱、不够坚强,才让当年的事情沉了底?即便是五年过去了,过往被提及,也还是不敢直面。
这是她的错吗?
从办公室出来,穆黎呆坐着,久久不能回神。
蓦地,手机响了起来,她后知后觉地拿起来,一接通就是穆德忠的怒吼,“蔺瑾谦带着凌姝去挑戒指了!这个蔺太太,你是真的不想做了吗?”
两边太阳穴立时钻心地疼起来,穆黎按住额头,低声喝问:“你不是已经攀上蔺家继承人了吗?一个蔺太太对你而言,可有可无!”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商场无人可信!眼下能稳稳抓住的,也只有蔺太太这一样!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要你重回这个圈子!明天正是好机会,我会交代你瑜姨替你打点一切,你最好听话,否则你母亲的遗愿就只有落空。”
瑜姨是穆家的正式夫人。
穆德忠交代完,立即挂了电话。
穆黎把手机放下,靠进椅背里闭目养神。
她要怎么选择?是占着蔺太太的身份,与蔺瑾谦耗下去,直到一年期满?还是答应蔺瑾谦的提议,弄清楚了当年的事情,让他帮忙处置母亲入穆家祠堂的事儿?
两条路,不管哪一条都不可靠。
一个穆德忠,一个蔺瑾谦,前者唯利是图,后者冷酷无情。
男人,都不可信。
……
蔺瑾谦要娶凌姝的消息没有放出来,但陪同去私人高定制珠宝店挑戒指的新闻炒得大热,一时之间,各大版面他都风头占尽。
连带着蔺家的其他几位也露了脸,首当其冲便是继承人蔺易胜,他出席商业活动时,有记者问他对未来大嫂的看法。
几乎全世界都在庆祝男才女貌,终成眷属,没人知道还有她这一位蔺太太的存在。
她成为了被婚姻背叛的女子,却无处诉说与宣泄。
在这场婚姻中,从始至终,她都处于被动。
梨花溪也没了人,蔺惜不在,蔺瑾谦不回,就连花生都被送走了,下班后她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佣人做好的饭菜,也提不起什么胃口。
蔺易胜倒是有打电话来,但她都没有接。
兔子背包的事情,她不想深究,吃一堑长一智,该避开的她不会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