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从睡梦中惊醒,夜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醒了?”蔺瑾谦低冷的声音突然在卧室内响起,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
穆黎惊愕,本能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蔺瑾谦靠坐在椅背里,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梨花溪,你还是我的妻子,我难道不能在这里?”
穆黎语噎,坐起身来,垂眸盯着盖在腿上的被子片刻,失落而哀伤地问:“蔺瑾谦,当年的那个人真的找不到了吗?”
蔺瑾谦侧目,清冷的目光落在穆黎低垂的脑袋上,渐渐地涌起一丝怜惜。
穆黎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对自己认定的东西炙热如火,却又固执如冰,面对外人不屑、冷漠,极力地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只有在面对极少数、极少数她信赖的,才会展露出柔弱的女儿态。
在面对蔺易胜时,便是如此。
“我说过,即便找到,你也承受不起。”
“不找到又怎么能确定我是否承受得了?”穆黎抬眸,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你告诉我吧,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照做。”
蔺瑾谦微微惊愕,不过世不打算告诉她而随意扯出的一个借口,她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你要我做什么?”
蔺瑾谦垂眸,无声地握起了佛珠,开始整顿被打乱的思绪。
穆黎静静地看着他,努力地想看清他的神色,可他低垂眼帘,遮住了所有的色彩,她看不到,读不懂。
这是一场心理战,她知道,为了胜利,她必须迎难而上。
当着众人的面,刻意表现的跟蔺瑾谦交情不浅,她在赌。
站在冷风中,耐心地等待蔺瑾谦从寿宴退场,她还在赌。
可就在等待的时刻,她忽然想通了,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她必须赌下去。
答应蔺瑾谦的要求,守住蔺太太的位子,完成母亲的遗愿,查清五年前的真相……如此种种,她可以一起完成,无非就是搭进余生。
余生有什么舍不得的?
完不成那些,空有余生不过是荒度时光罢了。
“如果我要你和蔺易胜作对呢?”沉寂的房间里,蔺瑾谦淡漠的声音响起。
穆黎回神,惊讶不已,竟然不是让出蔺太太的位子,那也没什么难度了。
她微微弯唇,露出一抹庆幸的浅笑,柔和的目光落在蔺瑾谦冰冷的面庞,说道:“可以。”
蔺瑾谦转起佛珠的手滞住,穆黎突然的转变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如果我要你和你父亲作对呢?”
“……可以。”稍有迟疑。
蔺瑾谦复又缓缓转起佛珠,心神定了定,继续问道:“如果我要你和穆家为敌呢?”
犹豫许久,“可以。”
蔺瑾谦薄唇微弯,眸光森冷,“退缩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退缩?”
“害怕了当然要退缩,不能全心全意地往前走,勉强有何意思?”
穆黎懂了,“我不是害怕,只是在想,如果和我父亲、和穆家作对,我母亲地下有知,该怎么想。”
“迟疑与害怕无异。”
穆黎摇头,坚定的看向蔺瑾谦,“没有迟疑,没有害怕,我可以,无论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告诉我,五年前那个人究竟是谁。”
蔺瑾谦迎着她勇敢的目光,收起佛珠,接着就往门外去。
“蔺瑾谦!”
“既然你决定了,就只要关心付诸实践。该不该告诉你,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起码的判断力。”
冷漠地吐出霸道的话语,他消失在房门的尽头。
穆黎坐在床上,看着紧闭起的门,紧紧地握起了拳头,握住仅有的赌注。
天大亮,穆黎收拾完毕正常去上班,路过餐厅,瞧见蔺瑾谦正在斯文优雅地享用早餐,往常会与他相对而坐的蔺惜却不在。
“兔子背包”事件过后,蔺瑾谦就将蔺惜藏了起来,她从医院离开,就再也没有见到那粘人的糯米团子,就连问起来,都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蔺瑾谦这么做,不知道是在防着她,还是防着借她手伤害蔺惜的人,可不管哪一种,足以看出他对蔺惜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对自己。
犹豫了几秒,穆黎还是去到了餐厅,随便拿了几片面包,抹上果酱,用牛皮纸袋包好。
“蔺先生,”穆黎打包着早餐,低声地说道,“昨晚我说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只要有需要的,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去做。”
蔺瑾谦置若罔闻,专注地享受着美味。
穆黎放下餐具,也不管他听到与否,提着牛皮纸袋离开了梨花溪。
拜谷工作室。
突然来了三五个警察,弄得工作室人心惶惶。
穆黎正好在前台帮忙登记前来咨询的客户信息,看到警察鱼贯而涌,不禁愕住。
陆琳也呆了,直到警察走到前台,为首的一个问谷文琛办公室,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往右走,最里边的那间就是。”
为首的警察对她点头致谢,正要提步,突然瞥见了一旁的穆黎,定睛,细细地打量着她。
穆黎垂眸,避开了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快速地记录着咨询者的情况。
“穆小姐。”
前方飘来一记清冷的声音,穆黎不得不停下笔。
喊她的人正是那个警察,他伸出了手,微微一笑,“一来就能见到你,真好。我是容城刑警队队长杜笙。”
穆黎一下子就懂了,这是新来的刑警队队长,接替邢志刚的,只是暂时猜不到他刚上任就往拜谷工作室跑是为什么。
“你好,杜队。”穆黎放下笔,与杜笙礼貌握手。
“既然穆小姐也在,那就跟我进去吧,我也有些问题想要向穆小姐咨询。”杜笙微笑着说道。
穆黎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陆琳,起身跟着杜笙去了谷文琛办公室。
“谷老师。”
“杜队。”
“打扰你了。”
“哪里,哪里,还让杜队亲自跑一趟,真是惭愧。”
“谷老师客气了,明明就是我来打扰你。”
一方客套的寒暄过后,双双入座,穆黎只当自己是透明人,默默察言观色,一切只听谷文琛安排。
杜笙看了看坐在谷文琛旁边的穆黎,微笑道:“一来就见到了穆小姐,看来我运气不错。”
穆黎垂眸,听不懂杜笙此话是何用意。
旁边传来谷文琛淡淡一瞥,旋即听到他低笑道:“看来杜队是有新发现了。”
杜笙轻轻拍着沙发扶手,寓意不明的眼神再次落在穆黎脸上,“邢志刚因为工作重大失责,已经被调离容城,他离开之前一再地跟我说‘荒野杀人案’没有结束。”
“我查看了与之相关的卷宗,以及审讯的录像,确实发现了不少疑点,因此刻意跑这一趟。”
“只不过,今早我再次查看录像,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而这个细节,恰巧是与穆小姐有关的。”
杜笙说到这地步,穆黎即便再迟钝,也料到了。
她假装淡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微微表现出惊讶地看向杜笙。
杜笙笑,“嫌犯扣住你的那一秒钟,对你说了什么?”
笑里藏刀,直戳人心。
穆黎面不改色,摇头,“什么也没说。”
“穆小姐,你是学心理学的,对于我刚刚那个问题,反应如此快,回答如此坚决,无胜有,不是吗?”
这个杜笙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问起话来不紧不慢,气势逼人,尤其那一双细长鹤眼,仿佛轻易能将人看透。
穆黎仍是冷清的样子,淡淡地解释道:“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哦?”杜笙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这时,谷文琛说道:“之前我问过她,邢队……噢,志刚也问过。”
“原来是这样。”杜笙笑,却明显是不相信的。
一时沉默,穆黎知道这会儿适当地说话才是正确的反应,毕竟她面对的是信任刑警队队长,无论从案件还是礼节来说,她都应该积极主动。
不过,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加上这些年来,她的性格越来越冷,说了反倒容易引起怀疑,索性让沉默继续下去。
杜笙又敲了敲沙发,微挑眉头,说道:“实际上今天造访,除了——”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杜笙的话。
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舒莞。
穆黎暗叫不妙,对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心理学家,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好像在她面前,隐藏多年的秘密总有败露的一刻。
“小莞来了。”杜笙最先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舒莞走过来,与之相握,“杜队久等了。”
“师兄等师妹,见怪不怪。”
原来这两人是师兄妹!穆黎静坐在谷文琛旁边,抬头时恰好与舒莞的目光相碰。
又是一种寓意不明的眼神!
穆黎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舒莞在杜笙旁边坐下,本还板着脸的杜笙整个人像是被阳光笼罩了一般,眸中含笑,时刻不减。
“其实今天是小莞约我过来的。”杜笙看着舒莞笑说,“刚好我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重重,草草结案,但是不代表那就是真相。”
谷文琛也看向了舒莞,“你有新的发现?”
舒莞点头,却对杜笙说道:“能不能麻烦两位警员到外面等候?这个案件已经结了,我也只是推测,证实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杜笙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两位警员离开了办公室,舒莞又看向谷文琛,“穆小姐在场,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