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博士病重，白小梦和洛伊去医院看他。他喜静，只把生病的消息告诉了现在膝下的三个学生，不然，他重病的消息传出去，定然是数多学生前来探望。
白小梦和洛伊到病房前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百科全书和林安，林安挽着百科全书的胳膊，见到白小梦，脸上笑意全数消失，白了她一眼，先行推开门，进了病房。
看这架势，百科全书是已经追到林安了吧？白小梦皱眉看百科全书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安身后，大概是怕尴尬，也不和她打招呼，一直低着头。
这个林安，在末世的时候那么心狠手辣，又比百科全书大了三岁，社会和人生经验都比他丰富，和百科全书在一起，会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白小梦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蹚这趟浑水比较好，就算林安接近百科全书是有什么目的，他们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她一毛钱关系也无。
“南博士，你感觉怎么样？”无视林安在一侧亲昵地抓着南博士的手，白小梦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关切地问。
南博士微笑点头，意思是好多了，他想坐起来，林安拿了两个枕头，给他垫在背后，坐稳后，就听南博士说，“我时日无多。”
这是实话，但是这样子由病人说出来，病房里几个来探望的人，都有些尴尬。
南博士这叫他们来，是叫他们，帮他处理后事？
“我想有件事，你们都清楚。”南博士说，指指桌面上的水杯，白小梦把水杯递给他，他喝了一口水，花白胡子上粘了少许水，也不去擦，“末世的事情，你们都记得吧。”
四个人低着头点了点头，南博士说，“小梦，安安，我对不住你们，把你们变成蚂蚁，让你们受了很多苦。”
洛伊一脸迷雾：我呢我呢我呢？博士，你不觉得你遗忘了一个人吗？
白小梦心想，没觉得有多少苦啊，其实变成蚂蚁比做人爽利多了！但看林安一脸愁容，貌似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来，就知道她过的日子，肯定很不好。
“对不住了对不住。”南博士说着咳嗽起来，“事情比我预料的复杂许多，超出了我的控制，是我无能。”
“外公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那样做，也是为了人类好，虽然失败了……”
外公？南博士居然是林安的外公？白小梦吃惊，再仔细看看林安和南博士的脸，发现，还真是挺像啊！
“安安，我感觉特别对不起你。你的父母……”
“爸妈支持外公，愿意做那样的牺牲，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林安回答，偏过头去不看南博士，百科全书给她递上来纸巾，她拿了就擦，白小梦一看，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泪如雨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间林安和南博士成了外公和外孙女，听话里，林安的父母，还为南博士搭上命了？
“南博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其实对当初那个蚁后计划，白小梦也是有许多困惑，今天一来，又增了更多困惑，南博士又时日无多，白小梦想着，今天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把那件事给弄清楚了。
南博士叹气，也拿来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说当初那件事。
从他的叙述中，白小梦差不多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早在南博士年轻的时候，世界范围内许多科学家，就已经认识到了，地球正在向衰弱的方向发展，资源的短缺，食品的问题，气候的变化，没有一项不指着地球，正往末世发展。
在中国，南博士是最早进入科学院，研究末世的预防和渡过的一批科学家。在研究中，他们察觉，目前人类的社会生存方式，大体上可以用文明自主来形容，但效率太低，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无法做到行动划一，这样的社会存在模式，是很不利于人类在资源极度短缺，生存环境极度恶劣的末世中生存的。
他们做了很多研究，观察了蚂蚁、黄蜂等类人类群居昆虫的社会模式，发现它们那样的社会模式，非常适用于人类在末世中，应当采取的模式。
他们把这称为，末世过渡型社会模式。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科学家想到，把人变成蚂蚁去做实验观察，他们一开始想到的，就是集结一批志愿者，让他们生活在一个封闭环境中，形成一个小社会。而这社会，必须以蚁群的社会模式而存在。即一切行动，必须以蚁后的命令为旨，哪怕蚁后的命令，是夺去他们的性命。
一开始，这个小社会的运行情况非常良好，大家在社会中各司其职，听令于“蚁后”的差遣，社会效率很高，资源浪费率很低。
但是，当科学家将实验进行到，末世已经来临，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人类文明，必须使一部人做出牺牲的实验环节时，整个模拟蚁群的社会，发生了坍塌。
先是身处社会最底层的人表达了必须牺牲自己的不满，再是身处社会稍高层的人，强力要求恢复人伦道德，他们认为，这样的牺牲，是不道德，不符合人道主义的。
如果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人类文明的延续，不如大家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南博士顿了一顿，“他们太理想主义了，末世本来就是不讲人道的。”
“后来那些志愿者呢？”白小梦问。
“解散了。”林安说，“类蚁群社会解散后，外公被那些志愿者反咬一口，那些志愿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证据，向国际法庭提出请愿，要求判处外公‘******’罪。蚁后计划，也因此搁浅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我们那批科学家都被拘禁了。”南博士笑得淡然，“毕竟，在当时，提出为延续人类文明，而使三分之二的人口牺牲的想法，实在是太离谱。而且，他们那些人，其实也不大相信我们的末世论。”
白小梦不说话了，看着南博士脸上的沟沟道道，可以想象，在那被拘禁的二十多年中，他有多么的不甘心。
“那么后来呢？计划还是继续下去了？”洛伊问。
“是的。拘禁解除后，我们那批老家伙出来了，商量一通，觉得人类自我意识太强，不可靠，唯一能使人类延续下去的办法，就是我们这批人，充当救世主，来解救他们。”
“所有罪名我们来担，只要人类生存下去。”
“那和把人变成蚂蚁有什么关系？”白小梦问。她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天在黑球里遇到的那个有着数个昆虫头的怪虫子，可能就是南博士所说的老家伙们。
“硬把人弄成蚁群社会模式不靠谱，我们自然想换个方法来，把人变成蚂蚁，看看结果如何。”南博士说，“其实那一开始只是一个想法，毕竟提取人的意识到蚂蚁身上这种事，难度系数太大。”
“但我们还是成功了，这要归功于安安的父亲。”南博士露出赞许的笑容看林安，“安安的父亲，是一个少有的天才，只可惜……”
“可惜死在一场暴雨中。”林安低头，看向白小梦，“一开始的时候，将人的意识嫁接到蚂蚁身上的技术并不成熟，外公找不到志愿者，父亲和母亲自愿做小白鼠，成了第一批变成蚂蚁的人类。那个时候，技术很不成熟，父亲和母亲变成蚂蚁，意识不稳定，时而被蚂蚁本身的意识控制，在一次暴雨中，他们不幸地被蚂蚁意识控制，在惊慌失乱中，被大雨淹死。他们的意识，也永远没有回到真身上来。”
林安看白小梦的眼神有点毒，白小梦往洛伊身边躲。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啊擦，她又没有杀死她父母，怎么搞得她是她大仇人似的。
“其实我们变成蚂蚁的时候，那项技术也不是很成熟，所以在非洲草原上，你差点弄死我的时候，我真是恨死你了！我那个时候真是害怕，自己会和父母一样死去，我明明说了要和你和解的，但你居然……”林安越说越咬牙切齿，眼里直冒出火来。
白小梦嘀咕，“谁让你杀了我那么多孩子，杀子之仇，是说和解就能和解哒？！”
“蚂蚁是蚂蚁，人是人！”林安听到白小梦说的话，发觉她居然把自己和蚂蚁看作同等的，更加咬牙切齿。
“放屁！”这话白小梦就不同意了，“对我来说，他们是我的亲骨肉，而你，只是一只陌生蚁，还对我的蚁巢大加破坏，杀了我那么多孩子，我凭什么和你和解？你当我傻啊？！”
两人说着作出要互掐的姿势来，南博士咳嗽，制止她们，“好了，都过去了。小梦，也正是因为你的实验特别成功，我们才最终发现了，拯救人类的最后方法。”
说完他失神了一会儿，“其实也是屠杀人类的最后方法。”
“什么方法？”白小梦问。
“你在实验中表现突出，身上逐渐散发出浓郁的气味，那是一种能够迷惑人心的气味，我们把这气味加强后，研发出了将人变成僵尸的药物。”
这话听得白小梦一身鸡皮疙瘩，她想着自己躺在黑球某个角落中，意识正在蚁巢中治理蚂蚁们，而真身，却被当做气体来源，制作杀人药物的场景。
啧……真是丧心病狂啊……
“小梦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味道？”一直沉默不语的百科全书问。
“这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大概是她的意识，刺激到了大脑的某个地方，导致腺体，散发出了那样奇怪的味道。”
“说白了就是狐臭！”林安及时补刀，白小梦捏捏拳头，“你……”
要自己还是蚁后，肯定冲上去就削她一顿，可惜现在不是，还要顾及南博士的面子，只好作罢。
南博士继续说，“那种气味做出的药物，能够使人变成僵尸，那时候食物短缺，所以我们就拿僵尸来吃了。”说完特别******地敲敲牙齿，“肉质太硬，我的老牙都折断了好几根。”
林安听了笑起来，白小梦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一想到自己曾经吃过那种硬邦邦的僵尸肉，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吗？！
“南博士，那个时候，在黑球上的那个大虫子，是哪里来的？”话都说到僵尸肉上了，白小梦觉得自己必须问问那个大虫子。
“是那些人，那些决意替全体人类承担罪责的人。”南博士说，“我们发现，你的气味，施加在昆虫身上时味道更浓重，作用也更有效，所以那些人，自愿变做昆虫，控制人类。只是其中发生了一点点误差，他们扭做一团了。”
还真是那些科学家，白小梦后脖子一凉，要说这些科学家，心里想的明明就是在末世中拯救人类，使人类延续下去的事情，怎么做出来的事情，就那么******，反人性呢？
不过他们这办法，确实使人类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然，以末世那样残酷的生存环境，人类早死绝了，他们这办法，最起码，在黑球里，保护起了一部分人类，给人类的延续提供了可能性。
只可惜啊，这样折腾，到最后，人类还是没能摆脱在末世中灭绝的厄运，不过，说起来，那时候，到底是为什么，末世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她变成蚂蚁前的样子？
白小梦把这疑惑告诉南博士，南博士笑，“那得问你的朋友。”
“朋友？”
“还记得我问过你，认不认识什么外星生物吗？”
“我可没有外星生物的朋友。”白小梦说，“那句话，难道不是你老年痴呆糊涂了才说的吗？”
“我外公才没有老年痴呆！”林安反驳，“他那都是装的，那几个科学家变成昆虫后性情不定，外公怕他们伤害他，才装作老糊涂了。”
果然变成昆虫后人性丧失了，白小梦想，怪不得那个大虫子，杀伤力那么大，看来是变成虫子后，他们也身不由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外星生物到底什么啊，难不成是洛伊？！
“是你的空间，在你参与实验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仪器，就已检测到，你身边有不寻常的东西。只可惜信号很弱，总是找不到他真身。”
意思是空间是外星生物？白小梦反应不过来，“啥？”
“他没告诉你？”
“没有。”
南博士点头，“看来他不想你知道。”
“为什么？”
“外星生物的心思，我们怎么可能猜得到。”林安答，“你自己怎么不去问问他？”
“他早就消失了好伐？！”
“看来是你根本不关心他的来历，所以伤心地回母星去了。”林安连嘲带讽的，白小梦听她这么讲，居然生不起气来，因为她说的，完全没有错。
自己从发现空间以来，一直想着的，就是能够从他那里捞点什么来，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跟着自己。
这么说来，自己真是好过分啊！白小梦叹气，怪不得他离自己而去了，看来是伤心欲绝了。
白小梦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对不起什么人的愧疚感觉。
南博士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差不多了，说要休息，赶四个人出去，白小梦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也不好打扰他休息，只好跟着林安他们出去。
“看你满脸的问号，还有什么问题？”到了外面，林安直接脱口问。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的比你多！”林安笑，“你这只小蝼蚁。”
是嘲笑她把蚂蚁们当亲生孩子是吧？！白小梦也懒得和她计较了，问，“当初那些变成蚂蚁的人，到底是随机的还是预选的？”
“一半随机一半预选，毕竟这个世界上，自愿变成蚂蚁的傻子，就只有那么几个。”说着余光在白小梦和洛伊身上瞄。
“你！”白小梦握了握拳，心想好女不跟疯狗逗，也不想问什么问题了，拉着洛伊就走。
“安安啊，你比小梦大了这么多岁，就不能让着她点吗？”白小梦和洛伊走后，百科全书推了推眼镜。
“不能！当然不能！我跟她没完！”林安愤愤道，“一辈子跟她有仇！”
“安安啊，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跟小梦作对。”百科全书又推眼镜。
林安愣了一下，怎么，他真的知道了？
“我以前喜欢过她，你吃醋了是不是？！”
林安又愣，反过身来抓住了百科全书的胳膊，“你居然喜欢过白小梦？！你居然！喜欢过她？！陈明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百科全书：QAQ，我感觉自己的胳膊要被她拧断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安安和小梦作对，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了！林安看着百科全书，手上力气更大，她讨厌她，是因为，当初她也杀了她很多孩子好吗？！
虽然嘴巴上不肯承认自己把白蚁们当自己孩子，投入很大感情了，心上，她还是很在意那些被她杀死的孩子的。
就冲那些被她杀死的白蚁，她白小梦，这辈子都别想获得她原谅。
远去的小梦：我呸！说得好像我会原谅你似的！
又一个月，病重的南博士，在睡梦中安静逝去，林安拿到他的遗嘱的时候，看到他说，在他的墓志铭上，不需要任何褒贬之词，只一句“拯救人类和******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就足以概括他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