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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黑无常的眼神近乎怜悯,他不动声色地转开头,说话的语气仍然那样平和腼腆:“谢姑娘……请节哀。”

猗苏原本就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第二个答案,可真正由他再次确认,心头仍旧一阵沉痛。她却没有沉湎于这痛楚中,只利落地反手擦干了眼泪,抿抿嘴,转而问道:“我在九魇待了多久?”

阿丹插口道:“正正好好两百年。”

猗苏扯了个笑:“倒是吉利。”

黑无常没再说话,却也无要离开的迹象,只是静静立在原地。阿丹神情冷厉地睨了他一眼,明显刻意无视了他,凑过来亲亲热热地和猗苏说:“来来来,我来和你说说这百年间又有几多痴儿怨女不听我的劝告,一时失足……”

猗苏怔了怔,扫了黑无常一眼,黑衣青年好似全然没感觉到阿丹的敌意,却不知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粉饰表面的太平。这两人之间横生芥蒂,令猗苏颇为无措。

便在这当口,黑无常猛然开口:“谢姑娘,那个……其实,如今你已不必居于忘川……”

滞了一滞,猗苏才明白他应当是看出自己身周再无戾气,已非“恶鬼”。阿丹捉住她的手,看也不看黑无常,只是一个劲地问:“怎么回事?”

黑无常倒是应答如常:“谢姑娘已完全掌控戾气,不用担心失控伤人。换句话说,谢姑娘已然超然于三界之外。”

这话说得猗苏有些脸热,垂了视线轻声道:“没那么夸张……”

阿丹却愈发用力地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地摇:“真的?是真的?以后你再也不会失忆了?也不会失控了?”这连连发问的模样,瞧着倒是比猗苏还激动。

猗苏拍拍她的手背,心中感动,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阿丹的眼睛都有点湿了,却全非神经兮兮的造作,她微微抿嘴笑着说:“死丫头,你终于解脱了,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啦。”

猗苏低下头:“我想先在这再待一阵。”

阿丹看了她片刻,没有追问,反而塞给她一个荷包、把她往岸上推:“今儿是祓禊最后一天,你正好可以逛逛夜市,别在这荒废了时间。”

猗苏原本想再陪阿丹聊一会儿,对方却果断闪入水底,她只得面向黑无常,他却冲猗苏一颔首,便转身离去,她尚未问出口的问题就此噎在半途。

于是猗苏便只得上岸向集市的方向慢悠悠地逛过去。

她本来就不甚熟悉忘川以外的冥府,只得半循着记忆半跟着人流往热闹处迈步。天色尚未暗下来,厚重的云彩遮在天际,严严实实将夕阳捂得看不见,只在稀薄的边缘处稍稍透出些亮色。天幕却染着淡淡的紫,一副欲雨的情态。猗苏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见着街市边缘的飘飘店招。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百年老店!要下雨了打烊咯!最后十串糖葫芦优惠喽!”

似曾相识的叫卖声令猗苏的脚步顿了顿,摊主笑眯眯地招呼:“姑娘不来一串吗?”他一笑就满脸都是褶子,她顿时想起来:是白无常买糖葫芦的摊子,不想过了两百年这吴老板还在干这营生。

有点怅然,猗苏摸摸阿丹给的荷包,从中摸出两个铜板,扯起笑说:“来一串。”

吴老板将糖葫芦递给猗苏,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似乎有些疑惑:“姑娘瞧着有些面熟,是老主顾了?”

猗苏垂下眼一笑:“吴老板好记性,来过一次。”而且……那时她戴着兜帽,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以后也请姑娘多多关照,祓禊吉祥!”

寒暄几句离开,猗苏咬着糖葫芦左右顾盼,经过捞金鱼的摊子,一群小鬼小妖吵吵嚷嚷,挥舞着小网兜蹲在地上,时不时发出惊叫欢笑。她看了他们一会儿,有些怀念曾经向往这热闹的自己,随即离开——一个人玩这个总有些傻气;况且她也不能把这些金鱼带回忘川,白白叫这些小鱼送了性命。

天上的云愈发阴沉起来,不少鬼怪已经朝着反方向归家。猗苏逆着人流缓缓走着,被一整排在微风里不安地叮叮当当的铜铃吸引,拿起一个仔细端详,上头不外乎是平安喜乐的祝词,还挂了桃木小牌用来辟邪。想到传闻里凡间道士便是用桃木驱鬼,而鬼怪们居然还要用凡间流行的语句祈求安康,她就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微弯,双目也荡了浅浅的嘲色。

冥府住民所恐惧的“邪物”,不外乎是忘川中的“恶鬼”。当时那小鱼精买了这铃铛却还撞见猗苏,着实证明这些小物件不灵验。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怀念起,和白无常一起大笑着跑过长街的光景。那种刻骨的哀痛已经在九魇中淡去,可他曾给过的欢笑,却难忘。在心底,她始终相信白无常并没有死。留在冥府,就是为了察明当年的真相、找到他。

猗苏明晰决心的时刻,好似在响应她,云朵一阵骚动,落下密仄的雨丝。

一时间撤摊的撤摊,扯开油布蓬的手忙脚乱,人群匆匆地往两边躲避,狼狈地寻着一点遮蔽。卖伞的吆喝声顿时响了数倍,推车里的存货转眼就被抢购一空。她外衫已然湿透,索性加快步子往下里的方向行去。

急雨中,河水也汹涌起来。岸边浮浮沉沉一点红,定睛一看,不知是谁买的灯笼在仓促间被丢弃,在浪头中起伏了几波后,终隐没在江涛里不见。这江底沉睡的众多灯笼残骸里,是否有白无常拉着猗苏奔跑间遗落的那只?

伤感的思绪在脑海中转了转,转眼就消失殆尽:眼下还是找个地方避雨要紧。虽说理论上猗苏能操纵戾气挡雨,可谨慎起见,还是不要暴露她的异常为妙。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旧城边缘,猗苏打量四周,迅速冲向最近的门廊。这房舍本就高大伟岸,面朝小巷,檐角斜挑间划开一片无雨区。到了近前,猗苏才发觉已经有人躲雨,光线昏暗瞧不分明,只隐约着了一身玄色衣裳。

她自顾自冲对方一点头,抱着臂看雨水汇拢作一束束流下。

雨越下越大,竟还带着春雷声,石阶下积起水来。一阵斜风,雨丝便偏转方向泼过来,她只得往旁退了两步,这样一来与玄衣人的距离顿时缩小。猗苏随意朝他瞥去,对方偏转头看向巷子深处,看不到脸,身形应当是个青年人。

她还没转开视线,又是一个惊雷,青年回头抬眼看向空中,电光转瞬即逝间照亮了他的侧脸,猗苏霎时忘了动弹:

这张脸……是白无常的脸。

不会有错,一模一样。

白无常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猗苏喜悦得就差点尖叫出来,可却生生控制住这冲动:眼前人的气息和白无常迥异,还不能确定。

到底是他,还是不是他?她心中来来回回只有这两句话,不由得死死盯着他。

察觉到猗苏的视线,青年一抬眉,淡淡睨她:“我脸上有东西?”

猗苏呆了半晌,才回道:“没有……”眼见着对方的表情微妙起来,连忙压抑着内心的翻滚补充:“只是阁下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青年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真是听到烂的借口。”

这么恶劣的性格是怎么回事!

猗苏气结,正搜肠刮肚地要反驳,又一阵狂风,她那侧的屋檐竟然塌了大半。幸而她闪得快,未被木石砸中。雨水自横断处浇进来,猗苏客客气气地向玄衣青年道:“阁下能否往里面去一些?我这里没法躲雨。”

哪知这厮撩她一眼,平静地回绝:“不行。”

要绕过他到门廊另一侧,便要在雨水走一遭。对方这般不讲道理,猗苏不由瞪他:“为什么不行?”

“我站的位置,不管风向如何改变,都不会被雨打着。”青年振振有词,脸上还挂了一丝笑,唇边两个梨涡浅浅:“如果往里走了一步,要换回这个位置不可能不被淋湿。”

眼前人绝对不是白无常。

头发湿透,黏在颊边好不恼人,令猗苏愈发烦躁:“阁下是仙人吧?撑个罩子挡片刻雨让我过去有何不可?”

“我瞧你也不是普通鬼怪,为何不自己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阁下连体谅女眷的道理都不懂吗?”

“因为你是女的我就要麻烦自己让你?”青年一歪头:“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我有不能沾水的怪病,才会挑这么个地方避雨。阁下不懂体谅病弱的道理吗?”

猗苏愣了愣:“你有这病?”

“没有,”青年面无表情,“但是你根本不考虑别人可能的隐情,就将自己置于弱者,贸然提出要求,还加以指责,难道不失礼吗?啊,是了,盯着陌生男人看个不停的女人怎么会懂什么是失礼。”

如果对方不是长了这张脸,猗苏估计已经扇上去了。

青年咧嘴一笑:“还有,有这功夫和我吵嘴,还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改善情况,你快要湿透了哦。这可是我好心给你的最佳建议。”

这都是拜谁所赐啊!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化出雨障,迈出两步,实在觉得可恨,忍不住回头,手指一勾,雨障猛然扩大数倍,边缘击打到檐角流下的水柱,顿时令其改变方向,从刁钻的角度喷了那玄衣青年满脸的水。

猗苏微微一笑,声音甜美地冲他说:“哎呀,手滑了,实在抱歉。原本想麻烦阁下让位,就是因为在下学艺不精,容易出这种事故。阁下也没考虑到在下的隐情嘛。彼此彼此。”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提起衣服下摆,迅速撤退。

这种臭脾气,分明是糟蹋了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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