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惠帝禁了梁长殷的足,但没说不准其他人到临王府来探望他。
秋风瑟瑟,天落微雨。
梁长殷披着黑色狐裘,端坐在茶室内。他拨了些茶叶到茶壶里,开始煮茶。
“侯爷请。”
就在梁长殷的对面,梁昭一袭黑衣,俊逸的眉眼,透出几分坚毅之色。
梁昭轻呷一口刚煮开的清茶,刹那间,唇齿缠香。“今日有幸一尝临王殿下的茶艺,是梁昭有口福。”
梁长殷道:“武昭侯若不嫌弃,可常来临王府,本王再煮茶招待你。”
梁昭微笑道:“在下倒是想,只怕叨扰到临王。”
“只要武昭侯肯来,临王府的大门随时向武昭侯敞开。”
“哈,临王殿下真看得起在下!”
饮罢这一杯茶,寒暄几句闲话。
“临王殿下邀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品这一壶茶的吧?”
茶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东离和梁昭的随侍夏庚皆守在室外。
“明人不说暗话,南河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面对梁长殷的质问,梁昭面不改色,“临王殿下这顶帽子扣得好大,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可不能乱说话!”
梁长殷无奈道:“武昭侯做事滴水不漏,本王若是有证据,就直接面呈圣上了,还会在此请武昭侯饮茶?”
梁昭放下茶杯,“没有证据,就不是我梁昭做的,有证据,不管是谁做的,那也只能是我梁昭做的,临王殿下您说是吧?”
“哈……”梁长殷轻声笑道,“令武昭侯笑话了,是本王失言,愿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梁长殷喝完三杯茶,目光微冷,紧紧盯着梁昭。梁昭怡然自得,丝毫不为所动。
“临王殿下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梁昭含笑道。
说实话,梁长殷其实挺佩服梁昭的,他礼乐诗书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十八岁就敢率领三千铁骑长驱直入,奇袭北翟王庭,建立辉煌战功,封武昭侯。北翟之祸解除后,他又懂得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即使被惠帝一点一点收回兵权,也未表现出任何异动。如此才略胆识又城府深沉之人,昭阳城中谁不忌惮三分?
“指教不敢当,但的确有要事相商。”
“哦?”梁昭语露诧异,“不知是何要事?”
梁长殷微微扬起嘴角,“本王可向父皇推举武昭侯出征南河,剿灭叛党!”
梁昭停住欲拿茶杯的手,难掩眉宇间的惊讶,“临王殿下为何帮我?”
梁长殷又给梁昭添了一杯新茶,说道:“本王前往南河之前,听闻武昭侯曾去拜访过南郡王。”
“是又如何?在下只是去给南郡王送行罢了!”
“本王有说武昭侯拜访南郡王是为别的事吗?”
梁长殷微笑道,话语机锋,只要他愿意,很少会输给别人。
“哈哈……”梁昭又忍不住笑起来。
梁长殷继续说道:“武昭侯选择了南郡王,本王的优势都变成了劣势。如果本王说本王也愿意辅佐南郡王,不知武昭侯是否愿与本王结为盟友?”
“你要帮助南郡王?”梁昭大为意外,要知道梁长殷立为储君的可能性可比梁文翊要大得多。“放弃,临王殿下真的甘心?”梁昭不相信。
梁长殷眼眸微垂,盯着茶杯里漂浮的几片如翡翠一般的茶叶,“有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人生在世,不一定非要问鼎天下万世称颂才算不枉此生,武昭侯你说呢?”
梁昭还是不相信,梁长殷在朝中拥戴者甚众,面对天下臣服的诱惑,他真能甘愿退出?
“临王殿下还是直说您的目的吧,梁昭鲁钝,着实猜测不透。”
梁长殷面色微沉,忽然长长一叹:“武昭侯心胸宽阔有鸿鹄之志,本王愿意成全,只求武昭侯能时刻记挂苦难中的百姓。你我一同辅佐南郡王,建立百世功业!”
“仅此而已?”
“当然不是。”
梁长殷说道,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深邃的眼眸沉静如寒渊,教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梁昭微微皱着眉,凝视着梁长殷的眼,不知怎的,心里竟突然有些烦躁。
梁长殷沉吟稍许,终于还是将话题绕到了她的身上,“暗门是为武昭侯效力的吧?”
梁昭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但又迅速被他掩去。梁昭说道:“暗门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只管收银买命,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它可以为任何人效命!”
“如果本王想买暗门中人的命呢?”
“那可能有点贵,不过临王殿下身份尊贵,拥有金银无数,只要价钱合适,我想就算是暗门中人,一样可以买卖。”
“有武昭侯这句话就足够了!”梁长殷勾起嘴角,一副势在必得之态。
梁昭却道:“在下并未暗门之主,临王殿下要谈买卖,恐怕找错了人。”
“对,武昭侯并非暗门之主,暗门之主是一个名叫诸葛云的人。”梁长殷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暗中之中有一个名叫夜流火的女杀手,她屡次行刺本王,对本王恨之入骨。武昭侯若能毫发无损找到此人,就算本王欠武昭侯一个人情。”
梁昭不禁怔愣,他之所以没有杀死夜流火,除了自己的死心作祟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用她来牵制梁长殷。原本他还充满疑惑,不知夜流火是否能牵制他,现在看来,他对她动了真心。
“这个条件应该很容易,就不知武昭侯是否答应?”
天下与女人,梁昭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他可不想梁长殷那般优柔寡断。
“好!”梁昭说道。
梁长殷心底里暗暗松一口气,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最后的这场交易,他若是开门见山的找梁昭要夜流火,就完全暴露夜流火对于他的重要性,那样只怕救人不成,反倒陷入被动,到头来也救不了人。
梁长殷露出一抹微笑,“那本王就在府中静候武昭侯的好消息。”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王爷必能如愿以偿。”
梁昭将杯中的茶喝完,又笑道:“茶饮尽了,梁昭亦不打扰临王殿下休息,告辞!”
“武昭侯请。”
“请!”
梁昭离开之后,茶室内顿时陷入冷情,即便是有人进来了,这间茶室依然十分冷清,没有半点温度。
淳于敬缓缓步入茶室,他的脚步比猫还要轻盈,就算梁长殷集中精力,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他穿着天青色的直裾,衣摆上绣着淡淡的竹叶小花,配上他隽秀疏朗的面容,显得格外具有书生气。折扇缓缓展开来,扇子上的水墨山水,栩栩如生。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淳于敬问道。
梁长殷面前的茶已经空了,他伸了一下懒腰,将手枕在脑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椅子上。
“请坐!”梁长殷的声音也是慵懒的。
淳于敬坐到先前梁昭坐过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只空寂的茶杯。梁长殷抬手将茶杯收到一旁,歉意道:“抱歉,茶已饮尽,淳于先生来得不巧。”
“无妨,在下来此只是为了看看我的病人是否听话。”
“哈,那淳于先生觉得本王还听话吗?”梁长殷笑道。
淳于敬微微点头,“还行,至少脸色不差,说明王爷有按时吃药小心静养。”
梁长殷道:“有先生貌美如花的女徒弟在,本王想不按时吃药也难。”
花倾雪是个很固执的大夫,病人若是不好好吃药,她会端着药碗一直在病人的耳边唠叨,直到病人规规矩矩的将药喝完。病人若是不好好休息,她会开一剂轻微含量的迷药,将人迷晕了自然就好好休息了。病人若是想不开糟践自己,花倾雪也很直接,绑起来就不会乱来了。总之,花倾雪是个美丽又固执的大夫,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你觉得我这样的性格,适合当一国之君吗?”梁长殷问眼前的男人。
淳于敬沉吟片刻,又轻轻摇头,叹息道:“以前挺适合的,现在嘛……”多情从来都不适合一国帝王,不然淳于敬也不会在知道自家弟子的心意后,也丝毫没有帮忙撮合她和梁长殷的意识。“可惜梁昭不是你的亲兄弟!”淳于敬忍不住感叹。
梁长殷微微挑眉:“淳于先生也觉得他适合吗?”
“适不适合他都是旁支,王爷您说呢?”
梁长殷默然不语。
淳于敬提醒道:“武昭侯野心不小,临王就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啊,所以本王决定与他一同辅佐文翊。”
淳于敬还是摇头,“南郡王太年轻了,玩不过老谋深算的武昭侯!”
梁长殷微微一笑:“所以本王才要与南郡王一同陪他玩呀!淳于先生要加入吗?”
“呵——”淳于敬不禁轻笑,“临王殿下太抬举在下了,这是你们大人物玩的游戏,在下一介小小医师,只要我的病人听从医嘱,按时服药,在下就阿弥陀佛了!”
梁长殷的目光越过窗外,投向远方。自从她离开,已经月余,一直杳无音讯,派出去的人也都石沉大海。聂长青说漏嘴提到的百日之期一定已经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