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将楚珮的话一一记在了心里，回到住处后，尽可能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各种地图，试图将冰风谷和任何一个她已经知道的地名扯上关系。
至少，她得知道，自己现在距离太玄门有多远，这冰风谷周围，有没有其他的成气候的修真势力。
可是，她什么也记不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神秘的高原山谷，和任何一个她所知道的地域联系起来，反倒是因为用脑过度，识海一阵阵的刺痛。
如此，她只能放弃了思索，转而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独自去药园外等候。
楚珮每日清晨都有功课在身，没有办法来陪伴她。
早晨的冰风谷，有一种神秘而优雅的美。
朝阳早早升上了东方天际，绯红色的霞光照在四周的雪峰上，那雪峰又反射着霞光，在天地间折射出无数条彩色的虹桥。
小径两侧的花木看不出修剪的痕迹，高低扶疏，错落有致，却也恰好相映成趣。
走在路上的时候，早开的灵花和天上的虹桥交相掩映。
灵花多以浅蓝色或者米白色为主，清幽淡雅又生机盎然，虹桥则多以橙红或橘黄色为主，如无数飘在雪山上彩色披帛，迷离而缥缈。
这一实一虚，在湛湛晴空，斑斓朝霞，还有逶迤雪山间互为应和，将这冰风谷渲染成了一处云端仙境，使行走其中的人觉得，就算是天上碧落，九霄琼楼，怕是也不过如此。
江蓠一路走来，暗暗赞叹。只要进阶无瓶颈，修士的寿元很长很长，她想，若是有机会，她给自己修洞府的时候，也可以借鉴一二。
这般漫无边际地想着，小径便已经到了尽头。
她站在一株扶余花树下，对面就是一座用青玉砌成的大门。那大门上篆刻着一行行繁复的符文，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江蓠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没等到楚夫人露面，却听到大门里传来了楚夫人的声音：“既然来了，便自己进来吧！”
江蓠微怔，她瞧着青玉大门上一行行符文，心里琢磨起了楚夫人的意思。
她看得出来，这大门上是有重重禁制的，其中很多禁制还特别危险，比如那折叠空间的小型阵法，只要一个动作不对，破坏了原来的空间结构，就足以引起一场空间湮灭事故。
只听那楚夫人又在里面道：“不用去猜门上的禁制和阵法究竟是做什么的，宁心精神，凭着你的感觉走就是了。你该学着相信自己的天赋，在阵法一道上，你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江蓠不是很明白楚夫人的意思，她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一种破阵的方式，叫做“凭感觉走”。
但楚夫人都这般说了，她也愿意相信。反正对方若是想害她，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沉下心来，宁心精神，尽可能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调动除了眼睛之外的一切感知，感受周围的声音、气温、风、雾气、灵力、朝阳，以及一切不可言说的存在。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感知很混乱，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热，能感受到风从身后向着青玉石门涌去，能感受到扶余花的花香从身边飘来，能听到草木窸窸窣窣的轻响。
但是，她没有办法从中寻找到任何特定的规律，也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些感觉和青玉石门上的符文联系起来。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呢？
江蓠想不出来。
这可该如何是好呢？楚夫人并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只是在青玉石门的另外一侧沉默着，沉默着关注着她的选择。
江蓠完全没有头绪。
她想起楚夫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该学着相信自己的天赋，在阵法一道上，你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天赋！
她最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词汇上。
阵法天赋，究竟是怎样一种天赋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天有风雨，人有喜怒。天有雷电，人有音声。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
这大概是一本医家经书里的话，大意是说，人体和天地之间是同出一源的，人体的某些规律，和天地间的“大道”是相通的，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五行之别，在人体上都能找到印证。
所以，天地间的一切灵物，就算强大如某些神兽，某些神祗，在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便能化成人类的形态。
因为人形是最容易感悟大道的，也就是最为“合道”的存在。其实也代表着，道家的阴阳五行，在人族的形态上，能得到如同在在天地之间那样的体现。
这说明了什么呢？
人体既然是“合道”的，那就能够和周围的阴阳五行之气发生某种共振，某种感应。
也就是说，周围的五行环境会影响人体的感知，而在冥冥之中，与五行环境呼应的人体，也能为之做出恰当的反应。
而阵法，说到底，不就是天地阴阳，五行四象之道吗？
所以，楚夫人才会说“相信你的天赋”。这所谓的天赋，便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江蓠心头一阵敞亮。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阵法的另外一重境界，一种在传统的五行推演之外的，更加贴合大道本源的境界。
她深呼吸了几次，放松自己的心情，慢慢调整自己的身体，包括呼吸的深浅和频率，包括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张驰，包括和朝阳之间的角度……
总之，一切都向着心情最舒适平静的方向，最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互相呼应的方向调整。
慢慢地，她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呼吸和身后吹来的风融为了一体；
自己的心跳，隐隐和风吹过花丛时，窸窸窣窣的花瓣摇落声融为了一体；
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的张驰，和脉脉温柔的扶余花花香融为了一体；
……
一瞬间，她仿佛感觉不到本我的存在了，只能感觉到一缕缕五行之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有序而和谐的庞大存在。
看似是杂乱而无章，实则和谐而有序。仿佛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又仿佛到处都是规律。
如果有一个人在附近旁观，大概会看到，江蓠在青玉门前安静地调息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这时候，她的身上，属于人的那一部分特质忽然间被淡化了。明明近在眼前，再明显不已的一个大活人，可你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却总是不自觉地忽略她，看不到她。
仿佛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和一株草，一朵花没了区别，你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那浓翠和轻红。
而后，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人已经到了青玉门前，伸手退开了面前的青玉石门。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石门洞开，周围的禁制没有被触动，那些防护和警戒的阵法也不曾被启动。
江蓠心念一动，睁开了眼睛。
她放轻呼吸，走进石门中，踏上了一条小径。
小径的尽头，便站着一身流霞纱衣的楚夫人。
楚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在你这般年纪和修为，能在一个时辰内走进这道石门的，寥寥无几。”
江蓠笑了笑，感激道：“多谢夫人提点！”
楚夫人微微颔首，随后眼中又流露出一抹不甘心来，说道：
“这般好的阵法天赋，偏偏要去做什么剑修，真是暴殄天物！君羽那个剑疯子可真是识人不清了，连徒弟的天赋都搞不清楚。”
江蓠觉得，自己还是不接话比较好。但却隐约品出另外一番滋味来，这位楚夫人对自己师尊，也不像是彻头彻尾的厌恶啊！
这种偏要对着干的心态，怎么反倒像是对自己师尊有意思，不自觉地想要引起他的在意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打住，把心神都投注到了眼前这位楚夫人身上。
楚夫人只是抱怨了一句，便道：“你可知道，你方才进入的那种状态，叫做什么吗？”
江蓠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天人合一？”这话说得有点儿心虚，天人合一，和顿悟也差不多了，是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状态。
楚夫人笑了笑，说道：“差不多吧。不过，天人合一也有很多类别，并非是专门用来形容阵修的。你方才的状态，其实叫“坐忘空无”状态更为合适。”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本尊的这一门阵法传承，和道修门中的不一样。道修的阵法，一切都是以五行八卦的推演为基础的，讲究的是心算之术，其中又掺杂了禁制和符箓之术。
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杂交出来的传承，早就算不得真正的阵修传承了！而本尊这一门阵法传承，却是以天人合一状态为根基，讲究的其实是天人感应，随心而动。那些所谓正道道修，早就把这些最贴近大道的阵法传承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