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杜雨霖兴冲冲地坐着一辆洋车往家里赶。
车夫慢悠悠地蹬着车，杜雨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拍了拍那车夫的后背，“兄弟，帮帮忙，快一点骑。”
车夫欣喜地接过钞票，弓着腰卖力地骑了起来。
杜雨霖怀里抱着一个包，那里面是他在美国给池田雅子买的一件最新款的法国女装。
那天他一个人在酒店呆的烦闷，到街上闲逛，进了一家商场一眼就喜欢上了橱窗里的这件女式时装，他觉得这件衣服池田雅子穿上一定非常漂亮，虽说这件时装的售价很贵，可是他想都没想就买下来了。等付完了钱，把衣服拿在手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给池田雅子买衣服多少有些唐突，按说这种事一般是男朋友或丈夫给自己的女朋友或妻子买的，池田雅子虽说表面上跟自己是夫妻，可是实际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恋关系。
这个时候，杜雨霖的的确确地意识到自己是爱上这个假妻子了。爱上一个表面上是自己妻子而实际上又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无论哪一个男人来说多少都有些尴尬。
洋车走到他家门口，他下了车付了车钱，刚要开门，也不知怎么的，他心头浮起一种莫名的烦躁出来。
等他开了门进了家，见一个男人和池田雅子亲亲热热地坐在自己家的餐厅里吃饭才明白自己刚才进门时为什么会忽然生出那种烦躁的感觉。
那个男人是张鸿伟。
两个人正如同夫妻般面对着面边吃饭边笑说聊着什么，两人见杜雨霖进来，不由得都是一愣。
池田雅子站起来，“呀，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呀？”说着接过杜雨霖手中的包，并替他找了双拖鞋让他换上。
杜雨霖换上拖鞋走到张鸿伟眼前，很客气地问：“老张，你什么时候来大同的？”
“昨天，昨天下午到的。”张鸿伟说。
杜雨霖的大脑里马上浮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可能发生的事情，心里酸酸的。
池田雅子拿了一副新碗筷摆上桌子上，对杜雨霖说：“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吃点吧。”
虽说杜雨霖根本没有吃饭，可是他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说：“哦，我吃过了，你们吃你们的吧。”说着来到客厅里坐下，打开旁边的留声机，放了一张德彪西的唱片上去，斜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听了起来。
张鸿伟和池田雅子在餐厅里低着头草草地吃完了饭。
张鸿伟走进客厅，坐在杜雨霖对面，问：“这趟美国之行还顺利吧？”
杜雨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池田雅子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在张鸿伟和杜雨霖面前各放了一杯咖啡，然后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张鸿伟意识到气氛的尴尬，他看了池田雅子一眼，转脸问杜雨霖，“雨霖呀，雅子把你到大同之后这段时间的工作详细得向我汇报了，你的工作成绩很不错呀，接下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工作，我从北平带来了一批炸药，我想……”
杜雨霖突然从沙发上立起身，冲着张鸿伟摆摆手，“老张，你先等一下，我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你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工作。”
“什么事，你说吧。”
“你之前答应给我的证明文件什么时候会给我，我总不能这么一直不明不白地替你们担着天大的风险干活儿吧？”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帮我们完成了这次任务之后再给你吗？”
“不行，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你们先给我写，我见到了证明我再干活儿。”
张鸿伟和池田雅子对视了一下，张鸿伟想了想，“这个我要向上级请示一下。”
“什么，这还用请示吗？你刚才也说了对我之前做的工作比较满意，这个事实不是已经说明我不是汉奸吗？”
“当然。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能以我个人的身份就擅自决定什么，我们是有纪律的。”
杜雨霖黑着脸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必要商量什么下一步工作了，等你向你的上级请示好了，答应给我一个证明文书之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张鸿伟没想到杜雨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又看了看池田雅子，对杜雨霖说：“雨霖，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同步进行。”
杜雨霖见两个几次相互对视，心里更是烦躁。他摆了摆手，“不行。”
池田雅子皱皱眉头，问：“你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
杜雨霖一脸怒意地瞪了她一眼，“我的要求过分吗？我不能白白替你们担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件事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弄个不清不楚的汉奸名头。”
池田雅子还要和杜雨霖争论，张鸿伟向她摇了摇头，站起身对杜雨霖说：“既然这样，我马上向组织请示。我告辞了。”说着转身向外走。
池田雅子把他送出了门。
等池田雅子回来，已经是一脸的怒气，她走到留声机前关掉留声机，转脸问杜雨霖，“你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了？”
“你干吗对老张那种态度？”
“我哪种态度了？噢，丈夫从外国风尘仆仆地回来看见自己的老婆跟一个男人亲亲热热地在自己家吃饭说笑，你还想让丈夫对这个男人礼貌有加，是吗？”
池田雅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怔，接着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池田雅子转脸看着杜雨霖，“杜先生，你好像弄错了你和我的关系。”
杜雨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是有些荒唐。
正在尴尬之际，桌上的电话救了他。
电话响了起来，他走到桌旁拿起电话。
电话是警察局局长安在田打来的，先跟杜雨霖寒暄了一番，道了一路辛苦，接着告诉了杜雨霖一件事说，说是一家有日本人做后台的烟馆到警察局报案说有一个叫李化龙的人到他们烟馆吸大烟不给钱，要求安在田予以严办。
杜雨霖听了这话，心头不由得有些恼恨。这李化龙也太没出息了，怎么跟田庆云一样吸起了大烟呢？生气归生气，他毕竟是自己的拜把兄弟，出了这样的事他不能不管，于是对安在田说：“安局长，您看这样好不好，他欠人家烟馆多少钱您先替我还上，我这就去你们那儿处理这件事儿，您看行吗？”
安在田连连说好，挂了电话。
杜雨霖对池田雅子说：“我有点事得出去一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杜雨霖有些孩子气地说：“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就不要问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之间都要把关系搞清楚。”说着，气哼哼地拿起皮包转身出了门。
……
大同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李化龙一脸颓废地斜倚在安在田的对面。
安在田看着他，指了指他眼前的茶杯，“李先生，于工马上就到了，你先喝杯茶。”
李化龙懒懒地看了安在田一眼，没说话。
有人敲门。安在田说了声，“进来。”
杜雨霖推门进来，很客气地对安在田说：“安局长，给你添麻烦了。”
安在田马上站起身，“于工，你不要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接着转过脸对李化龙说：“李先生，你可以走了。”
杜雨霖把从皮包里拿出两沓厚厚的钞票放在安在田的办公桌上。安在田推辞，“于工，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多么多。”
杜雨霖按住他要往回送钱的手，微笑着说：“其它的算我代我兄弟谢谢安局长了。”说着，转身和李化龙出了门。
李化龙上了杜雨霖的车，四下看了看，“七哥，你这车不错呀，是你们会社配发给你的？”
杜雨霖启动了车子，冷漠地对李化龙说：“化龙，我没想到你……你竟然好上这一口。”
李化龙叹了口气，“整天无所事事得没事儿干，心里烦，抽两口儿解解闷。对了，七哥，上次我让你给我找份差事的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我没替你办。”
李化龙看扭脸看了杜雨霖一眼，“为什么？”
杜雨霖想了想，语气神秘地说：“这件事你觉得你自己办比我办的要好得多。”
李化龙不明白杜雨霖这话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七哥，你能把话说明白点吗？”
“你听说过马无夜草不肥的话吗？”
“听说过，怎么着，你有夜草给我吃？”
“这个夜草得小林佑吉给你，我给不了你。”
李化龙更加迷惑，“我的七哥，你把我都给说糊涂了。”
“你想啊，如果我给你介绍工作，顶天了不过是个工头之类的差事，可是如果你攀上小林佑吉这个高枝儿，那就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耍我呀，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他怎么会关照我？”
“关照不关照的在你不在他，你想，如果你能帮他一个很大的忙，或者能帮他了却一个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他是不是会关照你呢？”
“七哥，你说话能不能不绕来绕去的。”
杜雨霖笑了笑，“附耳过来。”
李化龙把耳朵凑到杜雨霖嘴巴，杜雨霖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给李化龙听。
李化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说：“七哥，你这不是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我不干！”
“错了，你这是在帮我。”
“帮你？”
“是的。”
李化龙看着杜雨霖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问道：“七哥，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情呀？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