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袜子没套鞋，秋阳蹑手蹑脚下了古老且有韵味的木制旋转楼梯。
大晚上的，她是想低调一点。
可是……
她走到哪儿哪儿就即刻亮起灯来，照得眼睛疼，怎么低调还？
“……”往楼上瞅了瞅，见挨着的几间客房没什么动静，秋阳跑到客厅，迅速在玄关穿鞋，取了那把被赵良善搁在一旁的蓝格大伞。
一出门，扑面的北风就吹了她一脸头发。
秋阳黑着脸拂开，往庭院外走。
其实没下雨了，只是风格外的大。
就像小时候在课堂，一群屁大的孩子们总是在这样的天气大嚷着，“妖风来啦妖风来吃小孩啦！”
秋阳裹紧了衣服，瑟缩着右手举手机照明。
她沿着水泥路凭记忆前行。
只是天太暗了，手机光亮一下子像被古怪野兽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仅存的一口气奄奄一息的。
两旁高大树木勾勒出一片片磅礴无边的黑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耳畔扑簌扑簌细碎声更是络绎不绝……
秋阳梗着脖子，愣是忍住想往身后看的想法，她知道，只要回一次头，她心理防线就崩塌了。
身后不可能有人的，就这破山！
“哒哒哒。”
路上她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极其富有节奏感。
其实她的鞋都湿透了，因为总是不小心一脚踩进蓄满水的坑洼。
秋阳脚步加快，她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有点害怕。
关键是气氛……
小的时候，她总是打肿脸充胖子跟周菁他们一块儿看恐怖片，个个吓得面无血色的，就她昂着脖子犟道，“不就这么回事儿么？杵啥？”
事实上吧，她还真挺杵的。
咱们唯物主义不信鬼神，但磨不住影视剧总是变着花儿样浮夸的吓唬人吶！
现在，秋阳就觉得，她看过所有恐怖电影里的女鬼男鬼小鬼老鬼都排着队儿在她身后追呢！
别回头，别回头。
秋阳顾不上看脚下路了，卯着劲儿逼自己不能奔跑，越跑越怕来着！
忽的，她发现前面百米处似乎映着一团微光，上下左右细微漂移。
“……”秋阳顿住步伐，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身体浑然僵硬。
光点一直在移动，就跟瞄准她似的，一点点接近。
秋阳后悔极了，她只带了手机并没带包，她包里常年装着瑞士刀防身的。
手机，她有手机……
秋阳低头拨给肖哲。
“叮铃叮铃……”
手机自带的老套铃声顿时蔓延在空中，越来越清晰。
秋阳傻眼了，她看着在黑暗中慢慢勾勒浮现出一抹硕长的黑色身影，总算心情复杂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他来接她的！
肖哲很快走过来，二话不说脱下身上偏长的西装外套将她裹了个严实，然后半抱半揽着带她往车那边行。
两人谁都没主动出声。
长长的外套还留有余温，他紧紧搂着她，狂风被挡住了大半。
秋阳在手机浅淡的光线下微微抬目，仰视他温润的侧颜，想问问他冷不冷。
可是……就算他冷肯定也会说不冷的吧？
默默垂下头，秋阳想，还是继续赶路好了，到车上就好了的。
她专心致志走路，哪知身子蓦然一轻，竟是被他双手微提给熊抱了起来。
“……”秋阳没惊呼出声。
下一瞬，她听见他脚下淌水的声音。
是了，山上比不得市区，有些坑洼地难免修缮不及时。
双手环着他脖子，秋阳听着山间风声，一阵儿一阵儿的呼啸而过……
很快她就被重新放在地上，肖哲继续搂着她走。
一样没人出声。
但奇怪的是好像并没多尴尬的样子！
然后，秋阳又被他抱在了怀里。
其实，她鞋子本来就湿透了的……
可她没说！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很长又好似很短。他们终于走到车旁，肖哲开了车门将她塞进副驾驶，自己从另一旁上了车。
开了空调，车内温度逐渐上升，秋阳把衣服还给他，扫过方向盘，她突然拧了拧眉，抬头盯着他，“你自己开车来的？”
肖哲回看她，应该是在解释，“我只是开的比较生疏比较慢！”
见秋阳垂头沉默。
他认真补了句，“但我开车很稳。”
秋阳还是没回话，她特别想怒道没人给你开车就别来呗，技术生疏还敢一个人往山里开？下着暴雨呢兄弟，不怕出事儿呢？
但怎么说得出口呀？
他又该说她是小没良心的东西了！
气氛一下子尤为缄默。
秋阳靠在椅背上，许是睡了一觉，都不犯困。她偷偷觑他一眼，可是灯光偏暗，也不知道他困不困呢！
从市区开到这儿，肯定是疲乏的。
她偷瞥着，恰巧他侧眸望了过来，视线在半空相交。
肖哲笑了笑，望着她亮亮的好似氤氲了水光的眼睛，“要不要去瞧瞧这边的房子，是栋玻璃别墅！”
看着他眼睛点了点头，秋阳收回视线，才开始不理解自己了，她干嘛摸黑来找他啊？裹着被子睡觉不舒服嘛？
嗯，一定是不想他又数落她是小没良心的东西了！
姐们怎么就没良心了？
秋阳想起上次咖啡厅里的事儿，愤愤鼓了鼓嘴。
肖哲开车果然不快，秋阳都没坐过这么慢的车。
可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憋屈和无法忍受，托腮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她微微难受起来，那场车祸……他平时是真的很少很少亲自驾车吧……
肖哲绕着山路，大概开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这里和赵良善那栋别墅似乎隔着较远的距离。
两人各自举着手机下去探路，当真有些滑稽。
“小心些，从这边桥上过去。”肖哲不放心的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来。
秋阳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她最不喜欢男人总把女人看得跟芦苇杆儿似的，风一吹就倒啊？
她举着手机四下照了照，瞬间有些明白肖哲的话了。
这里是一片大湖，湖上架着木桥，两旁护栏并不很高，她蹦跶两下指不定还真能蹦跶到湖里去。
肖哲直接把车停在湖那边，拿了钥匙就带她过桥。
手机光亮看不了太远，秋阳被他拽着走，好奇的就着微弱光亮四下观望。
“明早你自然可以看个够，好好走路。”他另只手冷不丁把她头强行别过来。
秋阳气呼呼狠拍了下他爪子。
不过还是认真的过了桥。
暴风雨的夜晚，天空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
秋阳实在很难欣赏这栋建在湖畔的玻璃别墅，但当肖哲摁闸通电后，整栋屋子刷一下亮了起来，鹅黄色的暖光浸过透明玻璃墙，一层一层往外蔓延，湖上木桥上的小灯亦闪闪烁烁，整片湖面霎时氤氲了薄薄的光雾。
湖畔大簇大簇高高的芦苇被风刮的摇曳晃动，风声呜咽，这里却宁静温暖。
肖哲忙着燃火炉将他们湿掉的鞋子袜子烤干，还忙着烧水给她泡茶。
秋阳赤脚穿着拖鞋才不管那么多，她巴巴趴在玻璃墙上将每个角度景色都看了一遍，又在室内转悠起来。
走到客厅，她跑进一侧单独辟出来的鹅卵石地，在角落青翠窝竹上拽下来几片竹叶，捏在手里边撕边玩。
肖哲拎着茶壶过来的时候，看到她整个身子都陷进米白色六十度转角超长沙发一侧里，被抱枕埋得只露出两只眼睛。
“饿么？”肖哲摇了摇头，给她倒了杯沏好的花茶，“可这里好像并没什么吃的。”
秋阳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声，“没吃的还问我饿不饿？”
“……有几个鸡蛋，吃么？”肖哲默了默。
秋阳翻了个身，不肯坐起来，咕哝着答，“我不饿，刚才吃过了。”
“那喝水，驱驱寒。”
秋阳见他用长柄竹水勺从圆口大玻璃壶里舀出茶水倒在杯子里，推到她身前。
金鱼茶包活灵活现的在大玻璃水壶里遨游，尾巴轻盈。
一时瞧着有些有趣，秋阳便坐着啜了几口热茶。
两人没什么话说，肖哲抱了几本杂志叠在小圆木桌上，望着她道，“困么？困就去卧室歇息。”
摇了摇头，秋阳在杂志里翻来找去，挑了本唯一看得懂的人文，随手翻了翻。
他们各占一侧长沙发，秋阳躺着，他坐着。
屋外树影湖光一览无遗，风吹动树叶摩擦像是回旋在耳畔，抬头透过屋顶玻璃，可以看到黑暗中小片灰色乌云。
这种感觉像是完全拥抱着自然，不过……
秋阳侧眸，看肖哲安静的端坐在沙发边沿，膝上摆着本英文杂志，脸色在光线下格外顺畅。
“这别墅……”秋阳翻身面朝他，抱着个方枕问。
肖哲从书里抬头，顿了下，有所领会道：“是我父亲娶我母亲那年开始兴建的，后来拿去抵债，前几年我重新买了回来。”他说着瞧了眼四周，嘴角微弯，笑着望向她，“幸在这里并没太大的变化！”
“嗯”了声，秋阳侧着身子，有一句没一句的看着他说话。
也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偶尔沉默半天也不觉不适。
肖哲翻了翻杂志，一个又一个单词，却有些再也看不进眼里。
他抬头看那片推着波浪的湖面，记忆不由一页一页往后倒带。
不算唏嘘，以前会惋惜，但现在却已然随着时间都放开……
肖哲视线落在对侧那条沙发，那孩子长长的头发垂下几缕，刚好散落在地板盘旋成圈。
“头发。”他放下书刊，无奈的摇头轻轻提醒。
半晌，却毫无回应。
从沙发上起身，肖哲走过去，果然，她已经揽着抱枕睡着了，双脚还踩了几个正蹂躏着呢！
他弯腰捡起柔顺光滑的黑发，顺手替她拢了拢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然后忍不住垂眼觑她安静的睡颜，紧闭的眸、小巧又红润的唇……
嗯，大概也只有睡着和做错事的时候才这般乖顺了！
摇了摇头，肖哲笑着取走她紧抱着的方枕，给她盖上绒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