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孩子们被惊吓的哭声，听见欧阳妈***叫喊声，唯独没有我自己的声音。
眼睛里随着他流淌的鲜血而变成一片腥红色，而后是一阵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穿白大褂的一群人将他从我的怀抱里抢走，一路呼啸而去。
所有的事务都是匆匆赶来的许翘亲力亲为，在她忙上忙下的身影里，我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和努力控制着的颤抖。
而我不仅帮不上任何忙，还显得特别碍手碍脚和多余。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华远山的一切与我无关，除了坐在抢救室门我的冷椅上发呆之外，一无是处。
剩下的只有等待。
“他命格硬，会好的。”
欧阳妈妈紧搂着我的肩膀安慰着，让我的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许翘则丢给了我无数个白眼。
“冷然，你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
许翘的声音很冷，但还是让我非常吃惊，这个时候她竟然惦念起我身上的小伤？我机械地摇了摇头：“没事的，小擦伤不碍事。”
“不行。”许翘的态度很坚决，“小擦伤也要去处理，不然华总醒来会责怪我。”
原来如此，一切以她的华总的意志为转移。
直到欧阳妈妈拉着我陪我去处理伤口，许翘才算罢休。
“你别怪她，她着急啊。”
我朝欧阳妈妈点了点头，表示我不会怪许翘的，她的态度完全可以理解。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到抢救室门外，听到医院的院长靳凯正在与许翘说话：“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大夫，会尽力抢救的。”
在这里，许翘才是代表华远山的家人，而我非常明白，此刻能够呆在这里等待，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我感觉到欧阳妈妈挽着我的胳膊的手臂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望着靳院长呆了几秒钟，但她很快收回了眼神，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靳院长走了之后她还是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欧阳妈妈，你认识靳院长吗？”
欧阳妈妈迅速地摇头，有点迷茫地说：“不知道，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靳凯是这家三甲医院的院长，又是病菌研究方面的专家，有着很高的威望，欧阳妈妈见过他也是正常，最大可能性就是在电视新闻上。
所以我对于欧阳妈***反应并没有在意，整颗心里全是远山在昏迷之前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睛。
“他最不喜欢福尔马林的气味，他说那是一种离死亡很近很近的气味，象当年站在全家人的遗体面前一样，刺鼻而冰冷。在那之后很久很久，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气味。”
许翘坐在我的身边喃喃地自语。
这一切，他从未曾对我说起过，在我面前，他几乎闭口不谈他的父母和家人，而许翘无疑是那个唯一能够打开他心扉的人。
她能做到的，冷然不能。我想，这就是距离。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护士伸出一个头来，问：“谁是冷然？”
我立即站起身来，护士则说了一句：“不要走开。”又轻轻地将门阖上。
我颓然地坐下，双目紧盯着抢救室上方的红灯，大夫仍在奋力抢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来问谁是冷然？
在长达十四个小时的急救之后，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我和许翘紧张地盯着大夫的脸，他向我们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跟随护士一起将病人送到特护病房去。
舒了一口气，泪水同时滑落。
欧阳妈妈紧紧拥着我和许翘，含着泪花，说：“都说了他命格硬，总算又挺过了一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就放心吧，他会好起来的。”
我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就象他曾经为我日夜守护一样。我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如此无望地守候在他身旁等待他醒来。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向他的体内，我想为他揉一揉换针之后的手背，可是，我止不住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一滴一滴……
我轻抚着他的脸，他的眉，他的唇，柔软似绵，冷若冰凌。而他的眉心依然微微凝蹙，我也依然象往日一般，抚不平。
“哥哥哥哥。”秦筱玉的声音，从很远的走廊上一直叫着跑进了远山的病房来，她的专
职护士小蓉紧在后面。
小蓉解释说：“华先生很久没来看筱玉了，闹得凶，后来一打听，说华先生为了救冷记者受了重伤在医院抢救，筱玉就非闹着要来看看，医生也同意了的。天黑前回去就行，疗养院的车在楼下等着呢。”
“哥哥哥哥，起来，陪筱玉玩、陪筱玉念书，快起来啦。”
秦筱玉叫着，动手就去拉床上的远山，我连忙挡在了远山的床边阻止她，将她拉着远山的手拉扯开。
秦筱玉突然目露凶光，扑向我，掐住了我的脖子，叫喊着：“你是个坏女人，是你害我哥哥。”
许翘吓了一跳，生拉活拽地才将秦筱玉从我身上拉开，看我捂着脖子直咳嗽，秦筱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嚎哭。
而她朝着我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怨毒的光。我愣了一下，这种目光，与普通的精神病患者，有太多不同。
每次经过她病房，总能感受到这种充满挑战的眼神，而今天显得更加凶狠，那眼底透露出来的是“吃人”二字。
可是，我们都忽略了，究竟谁可以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将华远山生命垂危的消息通知精神病院那边的？而且就连他是为了救我这样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秦筱玉来的也太快了些。
“冷然，你走吧。”
听到许翘的话，我又是一怔。
这里似乎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在她们的眼里，我是害了远山的罪魁祸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他的身边？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一眼远山，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醒来只是迟早的事。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
拉开房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呼唤：“冷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