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王毅才真的上车离开了。
甘澜呆呆地看着对讲机，又看看宁予：“他怎么知道呢？”
宁予高深莫测地叹息：“FFF团成员也不是心甘情愿到处放火的，我猜他一定才进展到摸摸手这种进度，所以需要找途径发泄。太可怜了，我决定原谅他。”
“啊？你说他和奇姐？”甘澜哎呦一声：“真没看出来他是个抖M！”
“他情商之低，除你之外无人可睥睨，照他的资质，大概70岁之前是没机会碰到奇姐手指尖的。”
甘澜受到了惊吓：“天啊小宁予，我都没意识到你美丽的外表下藏着这么歹毒的心灵！”
宁予恶狠狠瞪她一眼：“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不敢不喜欢。”甘澜说着夸张地朝车厢一角缩了缩：“我怕你下次出门往我氧气罐里灌****。”
——哪里需要****，一个眼神就把你迷得七荤八素了好嘛！
折返回购物中心，两个人心底都略有些放松，他们终于不是在陌生的城市里孤军奋战了。
开心的宁予甚至在浩渺的库存里翻出了冷冻状态——感谢纬度支持，桂城冬季处处是冰箱——的螃蟹和虾，准备了格外丰富的一餐午餐。末日最好的一点就是，用完的餐具可以随便扔，反正新东西有的是。
酒足饭饱——划掉酒足，甘澜短时间内对该饮品精神性过敏，所有人在她的指挥下爬上天台安装太阳能电池板。
宁予提前用喷漆画好了电池板的位置和方向，其他人只要按他指定的角度把近千块电池板放置好就可以了。几个人像插秧一样将电池板一块块码好，这活儿让甘澜了无生趣。
她工作间歇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发现在遥远的天边，有一群彩色的气球飘了过来。大批气球飘进市区，随风散往各处，越到近处就越稀薄，只有零散的几只朝他们这一边飘了过来。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场景。甘澜哑然片刻，大声对楼下喊：“宁予，出来看神仙啦！”
彼时宁予正在楼下为电瓶布线，听闻她的召唤，便好奇地从楼下走了上来。
这不是普通的气球，最小的气球的直径也足有两米，材质也不一般，是更为结实的橡胶材质。透过被撑得单薄的橡胶，可以看见气球下半部分在阳光下的颜色比较深，里面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和宁予对了一下眼神，两个人急忙跑到楼下换上了呼吸器，匆匆下楼追着一只气球跑了过去。市区上空风速并不慢，因此气球都没有降落的趋势，两个人拿着枪对着气球一阵狂扫，浪费了不少子弹之后，终于把一只气球打破了。
橡胶层砰然炸裂，几十张彩色的纸张宛如破碎的彩虹一样从天空上飘了下来，洋洋洒洒落到了他们的面前。
甘澜捡身前的彩色纸张，发觉这是一张用古老方法印刷的传单，便是在木板上雕刻出文字，涂上颜料，然后用油滚一张一张推出来。印刷方法已经十分神奇，却还比不上传单上的内容更令人震惊。
“宁予，你来看看这传单。”甘澜啧啧称奇地与宁予分享了传单：“你见过这种剧情没有？”
传单上只有一幅图和少量的文字，文字写着他们是R省最南端、一个叫剑野的小村子，全村幸运在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如果北方还有幸存者，可以按照图上的位置找到他们，他们将竭尽全力给予帮助。
宁予抬头看了看天空，察觉气球材质略有差别，还有一些巨型体积的气球隐没在灰白的云霭里，它们的体积和质量不尽相同，从高度和速度判断，足可以覆盖到R省全境以及更北的一些城市。
“小宁予，我好像在电影里看到过这种桥段。”甘澜龇牙：“后来他们都死了。”
“要是说有一个合适的建筑，让一群人集体活了下来倒有可能，可是一个村落像被玻璃罩罩住了一样，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气流，这种情况就太令人疑惑了。”
甘澜折叠好传单放回到衣袋：“玻璃罩？这个桥段我也看过，后来他们也都死了。”
这是一件大事，两个人在隔日利用对讲机联系到了王毅，都觉得需要对这件事做一个调查。毕竟气球的覆盖面太广了，如果指示之处并不是什么安乐窝，那找过去的末世稀缺幸存者可能要离绝种更近一步了。
恰巧宁予这一边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而地图上所指示的村子正好与氧气增压泵同一条路线，他们完全可以在找氧气增压泵的同时顺路去那里看看。王毅需要给车充电，所以会晚几天出发，他们沿路找到桥梁便可以穿越过来，大概会在半路截住两人，如果能搭车回来，他们完全可以赶在锋面过境前回到这一处避难所。
于是第二天给工程收了尾，宁予嘱咐几个人一定要看好设备，及时清理太阳能电池板，还留下了电解氧气的详细流程，以备自己真的回不来，这些人也能启动装置。然后就与甘澜出发向存有氧气增压泵的河宴县了。
一路过雪山爬草地，仗着有充足的枪支弹药做保，两个人惊险地抵达了河宴，足足比预期时间多花了了三天。照他们的预期，最晚在河宴就该与王毅汇合了，但是他们在这里滞留半日，王毅竟然还没有到！
而且河宴没有任何王毅留给他们的信号！
这时候两个人不禁心惊了，他们随身只带了四个氧气罐和六个蓄电池，沿路打打杀杀，饥寒交迫，又少有补给，两次连续行进超过12小时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高度。如果王毅再不来，他们的给养就要耗尽了！这时候北回绝对来不及了，他们只能赌一把向南会有更发达的城镇。
再半日之后，饮用水告罄，甘澜决定不等了，他们在河宴最高建筑顶端扔下一个空氧气瓶，刻上时间和他们出发去剑野的字样，便果断继续南行。
这是甘澜所经历最长的徒步跋涉，长时间佩戴呼吸器的副作用明显显现。毕竟他们所能找到的正压式氧气呼吸器都是矿用的，根本没往舒适这个角度设计，如果是宇航用的副作用可能会小一点——前提是也要接受半年的培训适应。
所以20多斤不科学的呼吸器，背在没有受过专业性训练的甘澜身上，喘气的时候就像有一只刺猬在气管里玩滑梯，或者有六十多个皮筋紧紧扎住了气管一样。
骨折或者刀伤这类重创还可以坚挺，可是漫长的折磨却会消耗人的意志，离开河宴后又是连续8个小时的无休止行进，而且前方还是一片浩淼雪原，遥遥看不到边际与希望。薄薄的车皮隔绝寒风，但不能隔绝寒冷，在零下20度里滞留8小时是什么概念？血粘度低一点都要冻成冰了！
甘澜决定不抗了！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她要崩溃！
“宁予，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是实话，肺作为人体最重要的供氧组织，手拿把掐着全身所有器官的生死大权，因此既气管之后，她的四肢也越发绵软，神经敏感度下降，连视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她甚至已经要凭借意志力来让双眼聚焦了。
宁予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去，同样的症状一样出现在他身上，有几次他都发现两个人迷迷糊糊没有走直线，还是看指南针硬拐回来的。
他安慰甘澜也安慰着自己：“忍一忍，应该就在前面。”
宁予按着痉挛的肺趴在电力车方向盘上，不让甘澜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实际上他思维无法集中，已经到了不能识别地图的地步，刚才看指南针，竟然花了一分多钟才确认N实际上代表着北方。
如果有命活着回去，他也要借甘澜的智力量表测一测智商了。
“宁予。”甘澜从后面抱住他，感觉自己随时会失去意识：“假如我真不行了了，你把氧气罐带走，把我放下，千万别想带着我，会走不远的。”
宁予向后握了握她的手：“甘澜，真的一分钟也坚持不下去了吗？”
甘澜把头抵在他背上左右晃了晃，虚弱到已经无法说话了。
于是宁予停下车，拿出从河宴搜集的胶带糊住车门和车窗缝隙，再用大卷保鲜膜从里面贴满车厢，然后打开一罐备用氧气的阀门，让氧气充满车厢。虽然平衡了氧气比例的近地面空气成分依旧与灾难前相差甚大，可总比呼吸器要好得多。
他用随身的空气成分测试仪测量了车厢内的氧气比例，在过了20%后关小了阀门。
他脱下甘澜和自己的呼吸器，与她对坐下来体验自由呼吸的快感。
他敞开棉衣，把甘澜冻僵的双手收进怀里。
“好一点了吗？”
甘澜强行撤回手，推他：“不要浪费氧气，去开车，不要管我。”
宁予再次把甘澜抱进怀里：“不为你，其实我也不行了，我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静默片刻，甘澜小声问：“那我们就决定挂在这了？”
“嗯，和你一起我不亏。”
“那挺好的，我也感觉赚了。”
“你冷不冷？把手套和鞋脱了，我抱着你暖一暖。”
“不用，冷才好，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就不疼了。”
甘澜向他怀里蹭了蹭：“抱我紧一点，过几天给王毅发现，嫉妒死他。”
宁予低头从她冰冷的耳垂吻到温热的唇：“我都嫉妒我自己。”
他们拥抱着，在料峭寒风里，在荒莽雪原上，在空落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
……
三个人的世界。
四个人的世界。
五个人……
六个人……
一队没有佩戴呼吸器的、裹在棉袄里的中老年妇女拿着小铲子、挎着小篮子从前面里徒步走过来，好奇地敲响糊了一层霜的车窗。宁予听到声音，愣愣地侧过头，他想，这就是濒死前所谓的幻听吗？
而后一个两颊被冻得通红的妇女强行推开车门，探头进来喊道：“大兄弟大妹子，搁这停着多冷啊，村里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