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娘子的眸中却已经隐隐殷红了一片，她站着不动，有些哽咽的对掌柜哀求道：“掌柜的，我娘病的厉害，恐怕快要不行了。我能不能休息半日回去探望她？”
她的语气卑微哀凉，面有凄色，丝毫看不出后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泼辣模样。
“我们宝安楼聘请你来，便是让你三不五时的回去伺候你娘的？你不要忘了，你签的可是死契，与你的家人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可不要看着主家好说话，便蹬鼻子上脸。”
掌柜肃着面色，一脸的鄙夷不屑。
他又转头向颜染陪笑：“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这就给您换位熟练的伙计伺候着。”
立刻有一个手脚勤快的伙计凑上前来，一把接过了邓娘子手中的托盘，把她挤到一边去，殷勤的细细向颜染展示和介绍盘中的饰品。
邓娘子见掌柜的不但不应，还夺了她手中的差事，咬紧了唇角，簌簌的落下泪来。
“真是晦气！一大早的刚刚开门做生意，就在店里哭，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掌柜的摇了摇头，额角的青筋气的暴起。
他又怕惊扰了别的客人，只得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家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既然冥顽不灵，不能安心招揽生意，待会儿便叫人牙子来将你转卖出去。看你去了别处可有在这里这么安逸。”
豆大的泪珠从邓娘子的眼中涌了出来，她带着哭腔说道：“还请掌柜的拜托那人牙子，帮我寻个离我娘近点的地方卖。我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掌柜的被她气的倒仰：“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别的主家可还会允你动不动跑回家去。”
他招了招手，当下便有两个身材粗壮的伙计走了上来，要将她拖下去。
“住手！”颜染厉声喝道。楼上却传来相同的喝声，却比她晚了一步。
她抬头向上望去，楼梯之上，上官墨正身着一身湛蓝色长袍，衣冠楚楚的站在那里。看到自己，他的眼中立刻闪现出惊喜的神色。
掌柜的见他突然出言阻止，轻轻挥了挥手，当下那两个伙计便默默的退了下去。
“看来我和颜四小姐倒是很有缘分，在这么大的京城之中竟也能意外相遇。”上官墨快步的走了下来。
今日正是月末，他过来宝安银楼查账，却听到了楼下的喧嚣。怕惊扰了客人影响生意，他才出言阻止，没想到竟能意外遇见颜染。看来连老天也在帮他，助他早日找到那本传世兵书，达成所愿。
“倒是凑巧。”颜染轻轻的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丝笑容，好不容易才掩下了眸中彻骨的恨意。
见她娇语软糯的回答自己，他的心头一荡，浮出几分暗喜。
扭头匆匆扫了眼已经半跪在原地的邓娘子：长的倒是清秀可人，小家碧玉的样子。可是死契就是死契，若是每个伙计都和她一样，他这银楼也不用开了。可是看颜染刚才的样子，似乎对这女子甚为同情。
他的眼珠子一转，沉吟了片刻才对掌柜的说道：“我看这女子很有孝心，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还请掌柜的高抬贵手，给她一条活路吧。”
原来前世邓娘子就是这样被他收服，才对他死心塌地的。不行，今生绝不能再发生这种事。她定要斩断他的这只臂膀，化为攻击他的利刃！
颜染心中猛然一惊，抢在那掌柜的回答之前疾声说道：“我看这女子实在可怜。掌柜的既然要转卖于她，不由就卖与我吧。”
流苏立刻会意的从钱袋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掌柜的，这些可够？”
“这……”掌柜的目露犹豫之色，偷偷望向立在一旁的上官墨。
邓娘子却在此时激动的向她磕起头来：“多谢小姐的善心。只是我家中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若是此时离了我，她定是独活不下去。还请小姐将她也一并买了去，也不用花银子，只求给她一口饭吃。先父曾开过几家饭庄，虽家道衰落，我们母女二人对于珠算却也有一些心得，定不会白花小姐的银两。”
“一个破落户，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精于算账？”掌柜的见上官墨神情淡然，不由的冷声轻嗤道，看也不看流苏手中的银两。
见他避而不答，颜染抬头望向身旁目光炽热的上官墨：“四皇子，我见这女子侍母至孝，真心想给她们母女一条生路。只是这掌柜的似乎并不愿意，你说应该如何是好？”
见她一脸求助的望向自己，眼中满是依赖之意，他的心中一时倒犹豫了起来。
之前就是听说这邓娘子有家传的数术，精于经营之道，他才使了计将她买了回来。将她放在堂前待客，也是想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
至于她那久病的娘亲，听说已经灌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下去，家财散尽，却也没几天活头了。那老妇人年事已高，想必该传的都早已传给邓娘子。他自然也不会买个赔本的药罐子回去养着。
可眼下若是拂了颜染的意，日后再想与她亲近可就难上加难了。
看着上官墨纠结不舍的面色，颜染不由的在心中冷笑：以他的小心谨慎，怎会无故买个女子回来，还放进他最为在意的银楼之中，果然他早已经知道邓娘子身怀绝技了。只是不知在他的心中，到底是自己手中的绝世兵书重要，还是邓娘子的家传秘术重要？
恐怕这一次，他会压错宝吧！
见他久久不答，她的眼眶微红，委屈的望着他：“难道四皇子也觉得我做错了？”
上官墨一个激灵，眼下自己尚未取得她的信任，上官斐那里也迟迟没有任何进展。若是此时失了她的芳心，再想找机会弥补可是十分不易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君夜析。
他可是听说了，君夜析正在走宫中的路子，想要圣上择颜四小姐赐婚于他。若是她真的嫁入将军府，那本传世兵书可就彻底与自己无缘了。不行，他现在不能折了她的面子，兵书决不能落入君夜析的手中！
锐利的眸光从他的眼中射出，他紧盯着掌柜的，悠悠的说道：“颜四小姐自然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掌柜的见他这么说，自然心领神会。立刻收下了那锭银子，派人将邓娘子的卖身契取了过来：“人契两清。邓娘子，你以后好好保重，自求多福吧。”
“小姐，我可不可以回去看看我娘？”邓娘子有些怯懦的问道。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得寸进尺，可是娘亲危在旦夕，她此刻又如何割舍的下？
颜染对流苏使了个眼色，流苏立刻从钱袋中又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到邓娘子手中。
“这些你先拿着，回去好好侍奉你的母亲。待你母亲身体好点了，同她一起到铁帽子胡同的颜家找四小姐。若是不够，也可以再来我这里取。”她温和的对邓娘子说道。
邓娘子泪水涟涟，一时竟嚎啕大哭起来：“四小姐放心，等我娘身体好些了，我必会去寻小姐的。以后小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邓四娘绝不说一个不字。”
“我又不开饭庄，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嘛？你安心好好侍疾便是。日后自有用的着你的地方。”颜染轻笑道。
看她不动声色的便将邓娘子彻底收入麾下，上官墨的心中一震：之前上官婓可是屡次对他说，颜四小姐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罢了，毫无可取之处。可眼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另有深意，颇有心机。难道，她也知道这邓娘子的出处，故意从自己手中抢走了她？
他的目光幽深，目不转睛的盯着颜染看，却见她笑的一脸娇憨纯真：“姑母可说了今日在银楼中的花销全算她的，这二十两银子可得让姑母给我报了。你们几个都得给我作证。”
她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丫鬟，又指了指他，似是觉得此事好玩，竟捂着嘴笑的一脸得意：“姑母可不得气坏了，让她故意欺负我。”
心下不由的一松，他暗暗的摇了摇头，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的，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约莫是自己看了半日的账本，精神紧张，才会有刚才的想法吧。
却听楼上又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颜蕴诗带了颜氏姐妹二人看完了楼上的首饰，缓缓的走了下来。
“四皇子，我们又见面了。”颜敏落落大方的向他行了个礼，又望向一边的颜染。
“四妹妹，我和二妹妹都选好了首饰。你呢？”她虽面带微笑，眼神之中却有锋芒直直的向与上官墨并肩而立的颜染刺去。
“我也选好了。”颜染笑着答道，随手从托盘中取了一支珠翠红宝金钗，递给了一旁的伙计。
她正欲转身离去，却见颜敏的目光胶合在上官墨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而颜娇更是满面绯红，一脸娇羞的痴望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