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蛋儿满百天那日,江城给小儿子办了个百日宴。宴席是在酒店办的,就请了几个要好的哥们儿以及叶婧交好的朋友,就连江源都难得专程赶了回来,就为了看小侄子一眼。
至于宋尧居然和宋臻一起来了,夫妻俩都很惊讶。因为只是合作关系,平日来往不多,所以两人压根儿没想到邀请宋尧,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不请自来。
“我这厚脸皮的不请自来,你们不会介意吧?”宋尧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大方的走到夫妻俩面前,调侃着将礼物递给叶婧。
“怎么会,不过是小孩子百日宴,能劳驾宋先生百忙之中拔冗而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江城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暗搓搓打翻了醋坛子,颇不是滋味儿,然而心里再不舒服,来者是客,今天这面子功夫还是得撑起来的。
不过今天这日子,杜云汐却没有出席,不是叶婧没请,而是根本联系不上人。之前两人一直有联系的,虽然杜云汐一直说忙没时间见面,但电话联系从来没断过,这突然联系不上人,叶婧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安,不过这节骨眼儿上,她没那精力去想杜云汐的事。
“怎么了?不舒服?”察觉到叶婧的心不在焉,江城给哥们敬了一圈酒,附在她耳边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云汐。”叶婧摇了摇头道。
“她一个成年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说不定是真有什么事被耽搁了,所以才联系不上。”江城道,“不过你要实在不放心,过两天要还是联系不上人,咱们再想办法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叶婧点了点头。
只是让叶婧没想到的是,之后也没能联系上杜云汐,这个人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似的,江城甚至让人去了杜云汐娘婆两家找人,都一无所获,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之际,却突然接到了有关杜云汐的电话。
然而,电话却是医院打来的,杜云汐酒精中毒在医院抢救。
几乎是江城前脚刚出门去公司,叶婧就接到了电话,连司机都没叫,随便开了辆江城停在车库的车,就赶去了医院。
好在杜云汐最后有惊无险,被解救了过来。
当杜云汐从急救室被推出来,叶婧差点没把人认出来。不过是一年多不见,杜云汐几乎瘦的脱了形,用形容枯槁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更让叶婧震惊的却是,杜云汐吸毒。
听到医生的话,叶婧整个人如遭雷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看她现在这样子,吸毒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等医生说完,叶婧就急切的问道,“那……能戒掉吗?”
“这个很难说,关键还得看她自己,而且戒毒的话,还得送专门的戒毒所。”医生说完冲叶婧点点头就离开了。
叶婧愣愣的定在原地,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浑身泛冷。
叶婧几乎是跑进病房的,恨不得把杜云汐一顿胖揍,问她为什么要自甘堕落,为什么就不肯坚强起来,不是口口声声不想父母伤心难过吗?那她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可是当她真的看到病床上那个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毫无生气的人,除了泪流满面,责骂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杜云汐。”叶婧一步步走到病床前,抱住昏迷中的杜云汐哭出声来,“你个傻子!傻子!”
叶婧情绪缓和下来,就拉了凳子在病床前坐了下来,想着还是等杜云汐醒后和她好好谈谈,谁知杜云汐醒来见她却跟见了鬼似的,被子把头一蒙就缩在里面不出来了。
“云汐……”
“不要看!求求你不要看!别碰我!”
叶婧伸手刚拉了下被子,就引起了杜云汐强烈的反抗。不得已,叶婧只好停下了动作,又重新坐了下来。
“就算你蒙着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也堵不住自己的耳朵,杜云汐,你这样有用吗?”叶婧坐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酒精中毒,吸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要听不要听!你别说了,叶婧求你别再说了!”杜云汐蒙着头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不听?”叶婧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你的父母还健在吗?你的孩子呢,会喊妈妈已经能到处跑了吧?”
“别说了……”
“云汐,你这个样子给我的感觉很陌生你知道吗?你觉得受到了伤害,所以就可以这么作践自己来伤害家人父母吗?你口口声声为了父母孩子忍辱负重,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挖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叶婧越说越气,激动的站起身来,“在你的身上,让我看到了一句真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自己都自甘堕落不肯坚强自爱,你还企图谁来爱你尊重你!我曾经因为我们同样的遭遇感到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看着你现在这样,我就觉得害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杜云汐猛地掀被坐起打断了叶婧的话,瞪大的眼里满是血丝却不见泪水,“我爸妈死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没了!”
叶婧蓦然一震,“你,你还有孩子……”
“左飞他去年就被查出了艾滋,我……我和孩子都有。”杜云汐声音哽咽而绝望,“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真心以待的朋友,当我知道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可是,我不能去见你,我不能害了你们,我也想过,既然活不久了,那就和左飞离婚,自己带着孩子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要求,老天都不肯成全我,我儿子被左飞卖给了人贩子,他为了治病把我儿子卖了!”
天啦!
叶婧震惊的捂着嘴。
杜云汐崩溃的捂着脸,捂着捂着又笑了,神经质的样子就跟疯了似的,“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每天睁眼闭眼都仿似置身人间炼狱,我不知道怎么才算解脱,我只能毒品和酒精麻痹自己,作着作着,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云汐……”叶婧僵住了。
“叶婧。”杜云汐沉沉的叹了口气,却是动作怪异的抬手揉了揉鼻子,又吸了吸,“知道吗?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你,为什么,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命呢?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你说,我这命怎么就这么绝呢?”
叶婧看着杜云汐的动作,心直往下沉,她知道,杜云汐毒瘾发作了。
果然,还没几分钟功夫,杜云汐揉鼻子的动作愈发频繁,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起来。
“我去找医生!”叶婧急得忘了可以按呼叫铃,转身就跑出了病房。
等叶婧叫上医生护士回来,杜云汐已经连人带被的摔在了地上,正蜷缩在地上抖得厉害,显然,她自己也在做着微弱的抗争,见到人进来,那点薄弱的坚持瞬间就断了,连人都认不清,扑过去抱住一个护士的腿就不停的磕头。
“叶婧,叶婧求求你,给我吸一口,就吸一口……求求你了叶婧,就一口,我好难受,你救救我好不好?”
眼睁睁看着杜云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得额头都青了也不肯停下来,目无焦距不停吸溜鼻子,叶婧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
叶婧背靠着门,听着里面杜云汐从开始低声下气的祈求到最后斯歇底里的疯喊疯叫,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医生当然不可能满足杜云汐的要求给她吸毒品,为了让她安静下来,最后不得已只好给用了镇静剂,将人给绑了起来。这样杜云汐倒是暂时安静下来了,可身体还是本能的痉挛颤抖着。
“病人的情绪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家属还请早些另做打算。”等杜云汐彻底睡了过去,医生打开门出来,对叶婧道。
“我知道。”叶婧声音沙哑,“麻烦你了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叶婧没有立即进病房,就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心里却被莫名的情绪压得沉甸甸的。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响第二遍才惊醒的回过神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叶婧,听说你出去了,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哪儿?”电话接通,江城担心急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在医院……”叶婧刚说在医院江城就急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是云汐,她酒精中毒,医院给我打的电话。”
挂了电话,不到十五分钟,江城就赶到了医院。
看到人,叶婧愣愣的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江城伸手摸摸叶婧的头,见叶婧明显哭过的眼睛,皱了皱眉问道,“杜云汐还好吗?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叶婧哽咽的摇头,“她……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