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左右,还能不能够谈一场看不到未来的恋爱?
闺密A说:你时间多?你钱多?有那工夫不如看个美剧、刷个微博、绣个十字绣呢,贱男让他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闺密B说:闲着也是闲着呀。都想找到靠谱的,一起吃下半辈子的每一顿饭,可是找不到,就饿着硬扛过去?饿大发了怎么办?吃个山楂啥的开开胃,也不错。
截然相反的道理,却都是对的,就像背道而驰的两条路,都是康庄大路,只取决于你要去哪里。苏格想:我究竟要去哪里?就是这个我不知道。
他们遇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她二十九岁,他二十六岁,正打算出国读博士,认识在刚开年,机票是八月底。是他先勾搭她,不用这么廉价的词无法形容当代这些俗套的感情。她正处于有点儿心慌意乱的年纪,任何单身异性在身边出现,都会引发“可嫁性”的考量,何况被人追求总是件愉快的事儿吧。当然会开始,很自然。
他们的交往有一种也谨慎也随意的姿态,都不是会一见钟情的年纪,轻易动心不是伤己就是误人,却也因此少了很多造作。一起去圆明园划船,船差点儿翻了,苏格溅了一身泥水,哈哈大笑;在街边吃串,越吃越高兴,一瓶一瓶冰啤递上,苏格能觉出自己脸红扑扑的像贴了只温暖的手。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一边接一边站起来,走到旁边去接。
原来想酣畅淋漓醉一回这么难,顷刻间,苏格像大潮退去后的海,一片无来由的荒寂。他很快就回来了,仿佛一眼就看穿什么。这一刻的交心,令苏格难堪,他说:“不是我女朋友。我没女朋友。”
苏格垂头向肉串,仿佛是无声地控诉这高脂肪高热量。
“我前女友,大学时候的。没什么要瞒你的……你听到不好,会不开心吧。”
他微微沮丧的口气令苏格安心:“你们为什么分?”
“我考上了研究生她没有,她就出国念书了。那时不是还用MSN吗?她出去后,我们就在MSN上商量,说:没必要了。未来的事太难讲了,不知道会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从事什么行业。跨国恋爱不现实,隔着网络看着视频卿卿我我,没啥意思。”
“然后呢?”
“然后大家达成共识,互相说拜拜。我就把MSN卸载了,反正也没人用了,吃方便面喝酒,大哭一场。”
苏格一傻:“为什么是吃方便面喝酒?”
他耸耸肩,脸上竟然掠过一阵不好意思:“冰箱里没别的东西能下酒了。”
苏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刚喝下的酒,仿佛全泛了上来:“那她现在为什么打电话过来?”
他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突然抓着她的手臂像小孩子似的摇一摇:“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接她电话了。我们本来也就是没事叙叙旧。喂,别生气了。”
羊肉这么难以消化,梗在喉头。他刚刚的话,也许是说前女友,也许是对当下情态的表白:未来不知道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从事什么行业,他年纪还小。而苏格,等不起了,何况他没提过“等”这个词。
抽身而去,大概来得及。可是苏格贪恋被抚触的感觉,汗毛与汗毛平滑擦过,让苏格想起图片上的麦浪:金秋十月、幕天席地、汗水淌下、大裙子掠过脚踝……这一瞬间的心动,令苏格几乎不能自持。
他走,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是该抓住这分分秒秒、时时刻刻,哪怕只为了营造一些回忆,然后该干啥干啥?苏格不及思索。每当和他在一起,只是很快乐,而分开时又很难过,像一次小的生离死别。每一次下车回头,他在车里看自己的背影,就仿佛自己在车里看他的背影在机场大厅里走远。她会去送他吗?没想过,也没去想。
其间也有人给苏格安排过相亲。苏格犹豫了一下:“最近比较忙。”介绍人笑:“是有地下男友了吧。”苏格连道:“没有没有。”介绍人恨不能大笑三声:“等他十七年,蝉一样孵化了爬出地面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们。”
会有那天吗?苏格苦笑。
他出发的日子更近了。六月入夏,他忽然到苏格楼下按门铃,一开门,带进来几个朋友:“我哥们儿,发小。”转身对他们:“我女朋友。”苏格脑子里轰一声,反应不过来。
大家吃喝玩乐过后,朋友们都散去,他不待苏格盘问,主动说:“都交往这么久了,总得给你个交代。我哥们儿都挺喜欢你,见见家长吧。我不太懂,是从你爸妈开始吧?”苏格说:“才半年。”“半年很久了好不好。《非诚勿扰》里,人一晚上就牵手了。”“我大你三岁。”“我跟我妈说了,我妈也认可了,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你要出国……”“你想不想去?”
苏格从来没想过的可能性,此刻跃然在生命里。她喃喃道:“我其实,只想陪你一段。”他没听清:“什么?”她一下子把脸偎在他怀里:“讨厌。”小三岁,是不是问题?至少从身高的角度来说,他们是天然匹配的。
未来是神奇不可测的事物,其实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若为了恐惧那可能来临的“没有”,就在良辰美景前止步,叫“蠢”。人生不过短短的路程,谁陪谁,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