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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的穿越梦

朔风时节,人格外恋家,热炕头如果还加上一碗热馄饨足以让人感动得哽咽。院子里连流浪猫犬都不见踪影,它们都蜷在暖气管道周边的地上,自己温暖自己。

然后渐渐的,有时候是迎春花先开,有时候是金银花先开。凄风苦雨仿佛永远不会完,忽然风和日丽之后,人和被褥都心满意足地出来见见阳光。

岁月长,春衫薄,正适合探朋会友,但现代人已经不怎么上门访客了。别人家太逼仄,我不介意,对方却觉得内衣乱丢、床褥零乱见不得人;别人家太豪华,“讲究极了,走进去像个电影院,走出来又像是逛公园”,我又敬而远之。他让我戴鞋套,我心道还不如去逛博物馆;他让我换拖鞋,我为脚趾处的袜子破洞而不好意思。

世界越来越小?空间与空间却仿佛隔得更遥远,且让我轻轻地踏上巴格达飞毯,在时间里做一个逍遥的客人吧。

我的第一站,乃是百花里。先得回到1905年前后,沿着大英博物馆周边的一条条狭窄长街走过,穿过毫无装饰的公园广场,飞毯掠过戈登广场最沉重的一扇木门的上方,然后缓缓降落,这里是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家,也曾经是伦敦的思想、艺术和文化中心。

1904年,伍尔芙的父亲去世,兄妹四人移居百花里,她大哥剑桥大学的同学经常过来聚会,家中整日欢声笑语。这批剑桥学生个个怪怪的,“不修边幅,貌不惊人”,却都喜欢神侃到深夜,谈的又是最抽象的题目,让弗吉尼亚两姐妹吃了一道又一道精神大餐。1906年,大哥也去世了,她们以为这样高朋满座的聚会就此告终,不料男孩子们来得更勤,有人公开追求,有人只是喜欢与两姐妹为伍,甚至搬到附近与她们比邻而居。

当年英国大学不招收女生,两姐妹早已决定一个从文一个学画,智识与美貌皆有的可人儿举世罕见。于是:“从晚间十点左右到午夜,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最后一位来访者难得在凌晨三点钟之前离去。威士忌、小面包,都是常规的食品,但人们上这儿来的主要是为了谈话,会谈是聚会的全部内容所在。好些人养成了到这儿来的习惯,那些组织聚会的人,对这些晚会也难以忘怀。”

两姐妹先后结婚,但百花里的茶聚并没有结束,一晚一晚,在客厅优雅的沙发上,弗吉尼亚姐妹及夫婿,经济学家凯恩斯夫妇会一起吃晚饭。一会儿,也许还有刚办完“后印象派”画展的罗杰·弗莱过来坐坐,继续神侃印度艺术或塞尚;或者还能凑巧碰见刚从意大利旅行回来的福斯特,惴惴不安地把未完成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读给朋友听;旁边心不在焉的凯恩斯满脑子装的则是“就业”“利息”与“货币”……弗吉尼亚·伍尔芙在日记里把福斯特的敏感比喻为“蓝蝴蝶”,而福斯特则用“女祭司”来形容伍尔芙的严肃和傲慢。

轻轻的,不打扰他们的聊天,我掩上门,重又坐上飞毯。这一次,我想去夏特莱侯爵夫人的客厅里小坐,喝她一杯法式下午茶。她是大哲学家伏尔泰的情人,并不美貌,据说“身材高大,毫无风韵,没有腰身,臂膊肥胖,双足奇伟”,也有人说她是:“一个样样都大得可观的巨人,精强力壮异乎寻常,不成体统至极,皮肤像豆壳一样粗劣。”但她的希雷别墅是伏尔泰被通辑时的庇护所与天堂。曾经的断壁残垣,因了他才大兴土木,为了容纳他的众多客人,才扩建了长廊。

一日一夜,宾客盈门,不是和她在客厅清谈,就是和他们一起做实验,别墅里还专门修了一个化学室一个实验室。最让大家开心的是,1737年六月份,法国科学院举办了一次题为“关于火与光的性质”的有奖科学征文。伏尔泰与侯爵夫人斥巨资买来各种最新的仪器设备。别墅里上上下下都帮着他们在森林里做实验,小孩则看热闹取乐,当作一场狂欢节。九月份,竞赛结果公布,他们落选了。不过有时最重要的不是做出了什么,而是做本身。我,好歹也是工科女生出身,也能在侯爵夫人的客厅里挽起袖子,助一臂之力吧。

下一站,自然是著名的“我们太太的客厅”。“高高的墙里是一座封闭而宽敞的庭院……房间面向院子的那面是大片大片的门窗,镶嵌着精致的木格子。格子里糊了或挂着漂白的薄纸,让阳光泼洒进来,而外人却看不见里面。院子的北面有一道中央门廊通往客厅,这个厅比别的房间大些,坐北朝南。梁家把几个窗户宽阔的下层窗框上糊的纸卸下,换成了光溜溜的玻璃,这样视野范围扩大了些。大片玻璃窗将外面的花草风景延进屋里来,临冬时,寒冽冽的北京,又迎来一片温暖的阳光。每一片玻璃窗顶都悬着一卷纸帘,晚上可以放下来,室内室外顿成两个天地。”

从1932年到1937年夏,梁思成、林徽因及金岳霖两家都住在北总布胡同,他们住前院,大院,金岳霖住后院,小院。每周六都有集会,张奚若、杨景仁、周培源、陈岱孙、费正清夫妇等都是座上客。吃的冰激凌和喝的咖啡都是金岳霖的厨师按他要求的浓度做出来的。这样的生活维持到“七七事变”为止。而最引人入胜的,是这客厅的女主人林徽因。冰心笔下是这样的:“她身上穿的是浅绿色素绉绸的长夹衣,沿着三道一分半宽的墨绿色缎边……脸上是午睡乍醒的完满欣悦的神情,眼波欲滴……我们的太太仍半卧在大沙发上。诗人拉过一个垫子,便倚坐在沙发旁边地下,头发正擦着我们太太的鞋尖。”

在钱钟书笔下则是:“在一切有名的太太里,她长相最好看,她为人最风流豪爽,她客厅的陈设最讲究,她请客的次数最多,请客的菜和茶点最精致丰富,她的交游最广。并且,她的丈夫最驯良,最不碍事。”

冰心的话,一向被人视为拈酸;钱老的话,可以直接当作吃不到的酸葡萄。总之,她是这样一个美人儿,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客厅,她的客人间,有“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有“四十上下年纪,两道短须”的教授;有“在众人中间不大会说话”的科学家……他们谈些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很严肃的主题,美人儿在侧,座中人大部分隔行如隔山,聊一些轻而又轻的“公知识”话题就罢:骂骂时事,讨论一下遥远的文化,嗟叹一下世风不古。也就是微博现在流行的话题吧。

任他们高谈阔论吧,再去哪里呢?万恶的古代是去不得的。话说那合久必分的东汉末年,刘、关、张三顾茅芦:“分付关、张二人,只在门首等着。玄德徐步而入,见先生仰卧于草堂几席之上。玄德拱立阶下。半晌,先生未醒。”客人排闼直入,迎面就是男主人的睡房。也别提什么客房、睡房,就是一个“大开间”,没有个人隐私而言。诸葛先生当然是装睡,否则,卧榻旁边有人长身而立,真是屁也不敢随便放一个,怕失了形象。

那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故事不过发生在“陋室”;“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倒可能是在堂屋了。中国传统的客厅,可是多寒酸。

大观园里当如何?且慢!姐姐妹妹们都没有会客间,“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中,宝玉到梨香院,经过薛姨妈的房,“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软帘。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开门见炕,倒真是家常本色。

刘姥姥进荣国府,谒见凤姐的一段也是:“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见过面,“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我自动把炕在头脑中幻化为长沙发,但还是觉得怪异……现代人的隔膜感跃跃欲试。

这已经很不错了。20世纪40年代在上海,张爱玲住在姑姑的房子里,胡兰成去看望她。他是什么都经见过的老手,她却还是年轻幼稚,甚至不知道爱情该如何谈的小姑娘。

他们的恋爱就是坐在姑姑的客室里,一下午一下午地谈天,“天天来。……关着门一坐坐很久……实在觉得窘。”为什么他不带她出去荡马路、看电影、下馆子呢?当然因为他是有妇之夫。见不得光的恋爱,正是如此。

伍尔芙有篇名作《一间自己的房间》,说的是女性困境,永远与人同住,父母、兄弟姐妹或者儿女,想做任何一件事都得带着负罪感东躲西藏。在厨房写几个字,在卧室的枕头下藏着日记本,要笑问“鸳鸯”二字怎生书,还得“等闲妨了绣功夫”,女工针指才是正业。

所以,那个时代的女性都想结婚,结了婚,至少可以有一个客厅,以女主人的身份会客。像王夫人、邢夫人甚至贾母,都已经是至大的权柄。而在这之外,有没有人想要一间“自己的客厅”?

有一次,我逛街遇到一件华贵的真丝睡袍,正是小说里称它为“晨衣”的那种,我心动一动:这是可以用来见亲密异性好友的衣着,微微倚坐在客厅的贵妃榻上……

我还是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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