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是不是得给我个交代啊？”
一直一副潇洒不羁模样，总令人怀疑这是不是为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却难得听到龙先生这样冷声同人说话。
事出无常必有妖。纵使匹夫一怒也得伏尸二人血溅五步，何况这样身份的人。
我刚刚在数十把枪管子底下得以平复的小心脏，此刻又突突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真的有点害怕。
自然不能轻易招供，即刻装傻充愣道：“交代？什么意思啊？”
听我矢口否认，龙先生不禁眉头一挑，面露不满之色。
胡警官也是个心思灵巧的人，见识不对，赶紧说：“苏小兄弟，刚才那些警察，是冲你来的吧？”
被直白戳破，我抠抠脸，继续厚脸皮，以坦荡荡的语气回答说：“怎么可能，我这么守法明纪的好公民，不偷不抢的，平时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警察吃饱了找我干嘛。”
说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龙先生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冷色隐约消去了几分。
“苏兄弟，我说你还是——”
“老胡，你先去外面看看那些讨人厌的苍蝇走了没。”龙先生忽然开口，打断了黄警官好意的劝解。
西装革履外加墨镜的胡警官顿了顿，也明白这是有意打发，龙先生是有话要说跟我说，但又不甚放心。
多瞧了我两眼，犹豫片刻，还是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此刻，茶室里就剩下我和龙先生两人。
气氛不觉间有点冷了。
“你这一招狐假虎威使得真是好啊。”他喝着茶，不咸不淡地同我说话。却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
“我是真没有……”这事当然不能承认了，只要死皮赖脸不认账，他也抓不着我把柄。毕竟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我可是真欠不起人情。
能省点麻烦尽量省点麻烦。
其实龙先生说得不假，这帮警察确实是我引来的。
下午从学校里出来赴约后不久，我就感觉很不对劲，这是一个生物最本能的预警反应，趋利避害——似乎身后有人跟着我——似真非真的感觉，很不妙。
我本身并非是个很机警的人，正相反的，是个超级没谱又懒散的家伙，懒到莫清晓成天嫌弃我的地步。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把社团交给莫清晓打理。
但今天这事实在有点大，我要去会见柳文彦。只身约会危险份子，这也是被逼无奈——迫使我把自己的神经紧紧绷起来，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以，今天我可谓是五感全开，就差直接洞开第六感了。
然而，这些便衣确实隐藏的很好，反侦察能力稍微差一点的，根本不可能辨认出来。
可能当时那些警察看到我对面的龙先生的时候，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明白——好端端的柳文彦，怎么就变成这位爷了呢？自己的跟踪又是怎么被看穿的呢？
这话还要从中午开始说起。
初始时，我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只是偶然掏出手机来，却意外从黑色屏幕里看到身后看到了胡警官那张凶悍的脸。他的视线正对着我的后背。
略有些惹人生疑。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于是乎，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假装用手机摄像头来整理头发，同时拍下了身后场景和人的照片。又特意顿足，然后转身去便利店买了杯咖啡。
刻意挑挑选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排队付款时仔细拿照片审视身后的人物，大概记住了他们的脸，然后再出便利店。
只一眼，假装不经意的回眸一扫间，果然，其中照片里有两三个人都几乎没有挪动，各自在原地停留，或是看手机或是打电话。
呵。我轻蔑一笑。
说不上隐藏的多么拙劣，可也未免太小瞧我苏城了吧。
拿人当傻子呢？！
话虽如此，稍微有点犯难，首先，柳文彦我要去见他，时间地点都已经定好，我又怎么通知他我现在被跟踪的状况呢？
如果前去赴约，万一到时候他觉得警察是我叫来的，恨上我，岂不是糟糕透顶？
又或者，我要是直接爽了柳文彦那厮的约，岂不是会让他生气，以至于做出些让我无法预料的疯狂举动？
唔……如果现在能够有办法联系他，又或者甩掉身后的警察就好了。
我埋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喝着便利店的咖啡，一边想着解决现状的办法。身后那几个便衣警察还和跟屁虫一样牢牢跟着我。
走到十字路口，一个红灯，我站定，忽然间福至心灵，心生一计。
于是乎，我打了通电话出去。
“喂，是我……会所……房间是……”我故意在提到这些语句的时候把声音额外放大了些。
他们肯定都以为这是我和柳文彦确定接头地点，暗自兴奋。
其实，我是打了通电话给龙先生，这个号码是上次在医院门口他要我考虑做小弟的时候给我留下的。算是对我的特别待遇。
然后，就有了之后的事。
龙先生说我这是“狐假虎威”，其实一点不错。
虽说是把条子给打发了，但是我仍旧无法完全释怀：这次去约见柳文彦，实际上是非常突然的行动，我也是前一天才接到他的短信，连要谈话的内容都不知道。
也没办法问他，反正他也不会回我。
柳文彦现在就跟八路打游击似的，打一枪换个地方，联系我一次就换张手机卡，根本就是他在单线联系我，根本没有回复的可能性。
可是这家伙就是那么胸有成竹，也不管我怎么回答，是否赴约。总之，他吃准了我不会爽约，也不会通知警察。
经过上一次莫清晓被绑架的事件之后，我已经是惊弓之鸟，投鼠忌器。而这次柳文彦谁也没绑，就想单独见我，我还是得给他这个面子的。
万一他没达成所愿，一怒之下又把我身边的谁给绑了……我实在是害怕这种情况。
思绪翩然，回到现实这边，龙先生的气还没消完呢。
“不承认也不打紧，这事先搁一边。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他稍稍抬眼，风轻云淡问我。
我头疼，没想到他还真不是一时兴起，没忘掉这茬来。上次在医院外，他问我要不要做他小弟。
按道理说，能被这样的官二代当成亲信、得到赏识，应该是件很光荣的事情，许多人巴巴的贴着往上凑。可我就是个不求上进的闲云野鹤，也玩不溜政治黑道这种东西。
想当霸道总裁黑道兵王的人多了去了，唯独不能算我一个。
“龙先生，说实在话，我真不是混道上的那块料。您还是……另寻高明吧。承蒙厚爱了。”我非常真诚的说，并且道歉。
龙先生没说话，也没有喝茶，顿在那里，片刻，问我：“给我个理由。”
“纯粹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能力。”我道，“再说了，有句话我说了你可能不爱听……”
“说。”
“嗯……地上爬的蜗牛永远不会知道天上的老鹰是怎么飞的……”
龙先生闭眼，再缓缓睁开，问我：“你是在跟我说……阶级？”他忽而一笑：“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谁知道你也是个仇官仇富的人。”
我也笑了，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道：“没钱的恨有钱的，没权的恨有权的，这是常理，大家都是中国人，却天生阶级有差，谁这么心大觉得心里能平衡。反正我是没那么坦荡无私的。”
闻言，龙先生愣了会儿。
“呵。你真的是个很特别又很不特别的人。”他说，“有趣。”
“好了，这次被你狐假虎威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能让警察这么追着你不放？”
“佛曰，不可说。”我摇摇头，“您不是手眼通天吗？这事也不知道？”
“嘶——能让警察追到这里……”他单手托起下颌，拧眉想了一阵儿，忽然嘴角一挑，笑道：“我好像大概知道了。”
“那我能向你问问关于他的事吗？”
龙先生却给我添了些茶水，顾左右而言他，“喝茶。”
我不禁暗自翻白眼。这人真没意思。
………………
“然后呢，已经很晚了，打算去哪儿？”龙先生看了眼时间，问我。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夕阳渐颓。
我心中有些烦闷，柳文彦彻底被我晾了一下午，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情。最好的设想是，他能从我的失约中嗅到危险气息，及早撤离，别傻等我了。
“既然碰上了，我就让他们开车送送你吧。”龙先生邪邪一笑，“怎么样，我对你够意思吧？那件事要是有想法还能考虑考虑，我还给你机会。”
“不了不了。”我连忙摆手。我才不想当人家小弟呢。管你再牛逼。
“随你吧。去哪儿？”
想了想。
“去S一高吧。”我说。
果然，杜小洛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我始终无法释怀。
就算是远远的，即使是这样，非得见上她一面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