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妍一夜没有睡好,大房那里通宵灯火,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第二日她刚送走了去店铺的郑仕鸿,便见溶月扶着阮青雅来了。阮青雅换了干净衣裳,步履不稳,但身板依旧挺拔。贺妍走出屋子,迎上去,见阮青雅未上妆,脸色苍白憔悴,红肿的眼中不满血丝,但闪着坚定的光芒,贺妍心中暗自感叹,比起身边满脸茫然焦虑的溶月,阮青雅无愧是郑家的大少奶奶。阮青雅走到贺妍身前,一下跪了下去,嘴里道:“妍妹妹”贺妍吓了一跳,往后退。“大嫂这是干什么!”“妍妹妹,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向你请罪来了!”阮青雅核桃似的眼里流出泪来:“什么都是我做的!错都在我!要怪就怪我吧!”贺妍忙道:“这算是从何说起!如意,快帮着把大少奶奶扶起来。大嫂,有话我们进屋说吧!”
众人扶了阮青雅进了屋坐下,如意赶忙侍奉茶水,阮青雅待如意上完茶水,和丫鬟们都退下后,只留了溶月在身边,对贺妍道:“妹妹,我晓得你恨我!”“大嫂怎么忽然来跟我说这些话!昊儿有消息了吗?”贺妍问道。阮青雅摇摇头,道:“妹妹,昊儿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委屈冲我来,我来担,你放过昊儿吧!”贺妍大惊,等着杏眼。“大嫂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以为是我,我绑了昊儿!”“妹妹跟我说实话吧!咱们家里的事就自己解决!仕明不晓得的,我等他今儿走了才来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去死!只要你放过昊儿,怎么都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家给你们我也没有二话!”
贺妍直摇头,拍着桌子跳起来,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你嘛!我再想报复,也不会害昊儿的!”阮青雅一愣,问:“真不是你做的?”“不是!”贺妍大声道。阮青雅捂着嘴,喃喃道:“那是谁!那是谁!难道是那个丁宁?”阮青雅盯着贺妍:“你告诉我,那个丁宁是不是就是吴思涵?”贺妍抿了抿小嘴,最终点点头,阮青雅继续紧盯着她。“难道是她想报复我?”“我不知道。”贺妍摇摇头。阮青雅轻轻哼了一声,道:“看来是我造孽太深了!”“大嫂,昊儿是我的侄儿,也是郑家如今唯一的香火,我是不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的!谁对付我的我就冲谁,绝不会伤及无辜!”贺妍句句话里有话,阮青雅听得清楚,贺妍已然是知道过去自己给她送的补药都是避孕药了,她不禁蓦然脸红,用帕子抵着鼻子,低低抽泣。“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贺妍正色道:“如今昊儿有事,我不想和你算老账!阮青雅,我叫你一声大嫂也是看在母亲和昊儿的份上!”“我知道,我知道!如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阮青雅低头道。“你要是担心是丁宁做的,派人去查查便是了。”阮青雅抬起头,一脸尴尬,说:“谢谢你,妍妹妹!等昊儿的事解决了,我再来让妹妹你定罪!”贺妍咬了咬嘴唇,转开了头。当天阮青雅便把怀疑丁宁的事告诉了郑仕明,郑仕明忙派人去追查丁宁的消息。两天后,昊儿还是没有音讯,丁宁的下落倒是查到了,她去了北平,和昊儿绑架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倒是郑仕鸿在得知丁宁的消息后,立刻动身去北平。自从丁宁离开后,他就不自觉地四处打听,只是一无所获,即便她过去交好的林翠红她们也不晓得她的下落。郑仕鸿按着查到的地方,一路来到北平城郊外的一所简陋的民办学堂外。
正值放学,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斜跨着布包涌向了门口,嬉笑打闹着四散而去。郑仕鸿走到一边,踌躇着不前,良久,他看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走了出来,穿着浅绿色格子旗袍,低低地挽着素髻,未施粉黛,手里拿着几本书,衬得她清秀的眉目更显书卷气。郑仕鸿心跳加速,却不敢走过去,只是默默地,不知不觉地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走至一处小院外,眼见她要进去,郑仕鸿再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拉住她。丁宁惊得手中的书都落在地上,尖叫一声后顿时怔住了,她转脸触到了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里写满了兴奋紧张狂喜愤怒。丁宁缓了口气,抽回了手,说:“进去再说吧!”院子很小,一口天井,傍边栽了数株金桂,几间连着的平房,丁宁平静地说:“这里是我过去的家。”郑仕鸿瞪着她,眼见她的平静,气呼呼地说:“你倒底是不谙世事的吴思涵,还是八面玲珑的丁宁!或者是亲切和蔼的丁老师!”
丁宁脸红,道:“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为什么要走?”“你难道不明白?”丁宁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你不想报仇了是吗?我知道你做不出那种事的。”郑仕鸿看着她,顿了顿说:“那也不至于要走。去投奔情郎就算了,没想到你却是一个人躲起来了。”“我躲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明白?”郑仕鸿心里一怔,想起她留下的那句诗,反反复复早就烂熟于心“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怎么可能呢?”郑仕鸿心里突突直跳。“我也以为不可能。可是世事又是我们能预料的。”丁宁往屋子走去,边走边说:“你走吧!不要再来寻我!”“那你又何必留那样的诗,留下玉壶!”郑仕鸿心中乱糟糟,上前拉住她。丁宁被他一拉,身体撞在他身上。郑仕鸿被那柔软的身体一触,浑身触了电一般跳开。夕阳洒下的余晖映红了两个人的脸,郑仕鸿憋红了脸,却不说话,丁宁徐徐道:“起初我以为我是把你当成了仕飞,寄了情丝。其实到今天见到你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适才见到了你,我晓得不是那样的,早就不是那样的了!”郑仕鸿听罢,终于把她拉入怀里,低头把唇压在她颤抖的唇上,双手越拥越紧。他吻她的唇,吻她的眉目,丁宁呢喃道:“留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两人缠绵不止,直至绕到床边,郑仕鸿一把压下她,丁宁双手环绕着他的颈项。“要不是你,我如今身在何处。”整整一晚,郑仕鸿都不曾放手,始终紧紧拥着她,丁宁看着天微微泛亮,笑道:“昨儿晚上你都没吃饭,不饿吗?”郑仕鸿笑起来,道:“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竟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真是扫兴!秀色可餐你不晓得嘛!”丁宁推开他,做起来,脸若桃花,问:“仕鸿,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郑仕鸿眼中含笑,脸色红彤彤。丁宁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忍不住板起脸,道:“我还是错看你了!”郑仕鸿也做起来,把被褥拥住两个人,凝视她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你成为丁宁的时候,我那一次在林翠红家见到你时就开始了;或者在你那日在云香书馆故意勾引我的时候;或许在你留诗出走的时候,谁知道呢!这已经不重要了!”郑仕鸿抚摸着她裸露细腻的肌肤,说:“如今你是我的人了!你再也逃不掉了,也不能再离开我了!”丁宁的脸愈发红,被他摸得发痒,倒了下去,背对着他问:“对了,你怎么会找到我的?”“说起来还真是巧呢。”郑仕鸿也躺了下来,从后面环住她,把昊儿的事告诉了她,丁宁吃惊地转过身,问:“那昊儿倒底被谁掳走了?找到了吗?”
“我出来后就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谁知道倒底是谁做的啊,他们夫妇造了那么多孽,仇家也许多得不得了!”郑仕鸿道:“我也该早点回去,我一听到你的消息,就想也不想来找你了,现在一想,我还挺担心昊儿的。”丁宁红着脸道:“那你快回去吧!”“我?是我们啊,你得跟我一起回去啊!”“我现在回去好不尴尬的。还是等昊儿的事过去了,再回去也不迟。你回去也得给妍姐姐一个交代呢!”郑仕鸿微微蹙眉,丁宁素手抚他的眉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了。你放心地回去。找到昊儿最要紧!那时你再来接我!”郑仕鸿把她抵入怀里,低声道:“不许再离开了!”
郑仕鸿一个人回到家里,才知道昊儿已经遇害。原来郑仕鸿离开三天后,郑仕明收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声称昊儿在他手里,讨要赎金,且不许郑仕明报案声张。这一笔钱数目之大超出了郑仕明的想象,阮青雅却坚持要付赎金。郑仕明也想讨回儿子,便迅速筹了这笔款子。郑仕明本想让巡捕房的人跟着,到时候人财都不失。阮青雅担心昊儿的安危,死活不让郑仕明通知巡捕房,要私了。最后赎金送出去了,却没有见到昊儿。过了一天,又来了一张纸条让郑仕明去乡间的后山去接人。郑家怀着一份侥幸去后,却发现了昊儿的尸体,傍边放着一张写着“以血还血,以命抵命”的纸片。阮青雅已经伤心欲绝,倒在床上起不来,溶月日夜伺候看守,生怕她会想不开。郑仕鸿心里又痛又气,对他来说纵然郑仕明夫妇可恶,但昊儿是一家的宁馨儿,家里无人不爱那孩子的!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杀害郑家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