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太子殿下。”门外传来宫人恭敬的声音,房内的初晓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小姐……”尽管连日来已经见了洛翊歌多次,但初晓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是从何而来。
软榻上,楚清霁颔首翻着手中的书,似乎对一切都恍若未闻。
“清儿。”雪白的衣角伴着华光,随着一丝轻薄的凉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洛翊歌的身影转过屏风。
尽管已经被这样称呼了数次,楚清霁还是不可遏止的皱起了眉,“浣月太子,我想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希望你不要再如此称呼于我,我现在的身份是狄族公主。”
早已被软塌上清丽无双的人儿夺取视线的洛翊歌,对此置若罔闻。
“通过这几日的修养,清儿身子可是好些了?”上前几步,洛翊歌施施然在软塌边落座,嗓音清凉却不带疏离。
楚清霁愈加蹙紧了眉,直了直身子,放下书,想了想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是想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有错吗?”洛翊歌看着楚清霁清透的眼睛,似乎想要就这样望进她的内心。
“你不必这样时时防着我,我不会伤你,这一点,你心中自有定数不是吗?”不等楚清霁再说什么,洛翊歌抢先开口道。
“但你毕竟不是季晨。”清冷的看回去,她自然知道洛翊歌没有害他之心,这是一种对苏君墨都没有的笃定,但她也清楚的知道他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是她没有办法满足的。
闻言,洛翊歌狭长的眼角轻轻一眯,雾气在瞳仁中翻滚而过。
“即便如此,你不还是信了我?”凤眸之中雾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隐隐涌动着的漩涡。
楚清霁暗自垂下了眼,她不得不承认,因为季晨的关系,她没有办法完全保持疏离。毕竟季晨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洛翊歌骨子里与季晨的那种相似是天生的,是她不能改变的。
“何必呢?”良久,楚清霁低声叹道,“你当明白,我……”
“清儿,”还没等楚清霁说完,洛翊歌便出声打断了。他轻眯了一下眼,试着想要勾一勾唇角,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这雪莲花做的点心可还可口?”
看向桌案上一盘精致的点心,洛翊歌轻声问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初晓感到自己的心没由来的一沉。整个擎风大陆雪莲花生长最为适宜的地方,莫过于黎雪境内的万里雪山,如今这雪山上的雪莲被制成点心摆在小姐的案头,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黎雪的雪莲花,味道自然堪称绝品。”见洛翊歌有意转移话题,楚清霁也不再深究,勾唇轻笑。
“你若喜欢,我便让它日日盛上你的碗碟。”凤眸微敛,一道不可见的弧度昙花一现,洛翊歌嗓音清寒,字字珠玑。
“千金难求的雪莲花如今是我案上的一盘点心,若是世人得知,恐怕我可就要千古留名了。”楚清霁重新靠在软榻上,浅笑不变。
“即便没有这盘点心,你也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出口的话语像是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有些意味不明,又有些浅显笃定。
楚清霁轻抚着衣袖上的一圈精致纹路,敛眉沉默。这栖凤殿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明白,洛翊歌于她抱定了全部的志在必得。
首先是这栖凤殿,居住过的是浣月历朝历代的皇后;宫人送来的衣物用度,虽然还不是正规的皇后专属,但每个细节都刻上了皇后独享的痕迹,比如她袖口上的一圈罗凤纹;现如今,她吃的点心是长在黎雪的雪莲花,喝的茶是出自祈天的云雾松,就连软榻上的这张软垫,都是产于赤丹的百兽皮草。
这一切的一切,都透着洛翊歌丝丝缕缕的心血,尽管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真正的想要一统天下。那么,这一切的解释就只剩下一种,他在向她表明,世间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他都可以悉数捧到她身边。
只是,尽管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想要的,她却并不能给他。
“太子。”门外传来宫人恭敬的声音。
“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生养着,我命人熬了参汤,你喝完便早些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施然起身,雪色衣角婉转倾泻,洛翊歌说完便向外走去,几步后又蓦然顿住,回头道:“这书也不必这样费神看着,命人读来听着就是。”
眼看着洛翊歌蝶衣一般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初晓像是骤然惊醒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清霁榻前,“小姐……”
“我知道。”伸手止住初晓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楚清霁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尽管洛翊歌把她圈禁在豪华的寝宫里修养,但她还是能从每日进入的宫人那里捕捉到一丝紧张的气息,一如现在的天下态势。
那些点心和茶叶,一方面表明了洛翊歌待她之心,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各国之间的你争我夺,尤其是那几个人之间的争夺。
还有洛翊歌每日的准点报道,也在有意无意的向各国透露着某些讯息,更重要的是想向某人表明什么。
同时她总觉得洛翊歌刚刚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是什么呢?仔细咀嚼了洛翊歌临走前的话,楚清霁忽然眼角一凛。
参汤?对她身体有益,读书来听?是指她借助别人补足自身,这一切指的是……此时顶替她身份的香茹!
此时她还未曾在天下人面前现身,除了丹空谷的那些人还没有人知道祈天相府楚四小姐就是如今的狄族公主。
而香茹所扮演的楚四小姐还在省亲的路上,若是那重身份被人蓄意联系上,她又身在浣月,无法及时赶到,那她之前为此所做的的种种安排都将变成一场笑谈!
更令人担心的是,万一香茹是她分身的身份被人利用,那么对她此后重新拿回楚四小姐的身份,将产生难以预料的困境。
想到这些,楚清霁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祈天乐史镇,柳家客栈,此时一片狼藉。
“香……小姐,快走!”发丝凌乱的春草拉着匆忙裹上面纱的香茹一路疾奔,慌乱间,险些脱口而出。
明弦带着众侍卫抵御着骤然出现的黑衣人,相对于春草的如临大敌,明弦显得格外兴奋,吊儿郎当的当了这么久的马夫,他早就手痒了,今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刀锋反转,血花四溅,明弦虽然兴奋,但却并未失去理智,看到掌柜带着柳家侍卫匆匆赶来,明弦身形一转,向着春草离开的方向,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院墙四周忽然涌出大量的黑衣人,向着春草和香茹的方向杀去。
明弦眉梢凛然,眼底的玩味之色消散于无形,空气中浓重的杀气令他神色一沉,来不及多做思考,明弦闪身拦了上去。
“保护表小姐!”掌柜惊慌大喝。
兵刃相接,柳府侍卫在黑衣人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明弦回头望去,相府带来的侍卫已经所剩无几,原本隐在暗中的侍卫也在瞬间折损过半,明弦眸光渐渐沉了下来。
春草护着香茹在混乱中跌跌撞撞,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刀刃令她心惊胆战,眼看着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春草的脸渐渐失了血色。
面纱下,香茹脸色苍白,死死地揪着春草的衣袖,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鲜血已经染红了脚下的尘土,春草在惊慌中闻到一丝绝望的味道……
满目奢华的大殿内,幽蓝衣袖中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轻捻了一下,随后渐渐收紧,细碎的粉末随之随风扬洒。
“星刻。”清润的嗓音悠然响起。
“属下在。”
“去吧。”帷幔遮住了一袭蓝袍,连声音都显得飘渺。
“属下遵命。”
贵气四溢的棱角,一丝莫名的笑意悄然流转,苏君墨盯着桌案上暗藏玄机的棋局,眉梢轻扬了一下。
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颗孤零零的白子被一片黑子团团围住,看上去有些孤立无援。
然而,在白子的不远处,一道暗流正裹着一股强劲的势力,暗露席卷之意。
“啪!”一颗白玉棋子被笃定的摆上了棋盘,原本强劲的暗流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竟在顷刻间溃不成军!而那颗原本孤立无援的白子,却在瞬间从困境中跳脱而出!
随着白子的跳脱,棋盘中的形势也被转眼扭转,原本不相干的几股力量相互交织在一起,各自拼杀较量。原本被重重围困的白子,此时竟成了棋盘之上唯一置身事外的棋子!
精致的唇角缓缓勾起,苏君墨的视线从棋盘瞟向了殿外,最终定格在了某个方向,眼底深处一股汹涌的波涛暗自酝酿。
桌案的玉盒之中,一只通体火红的玉镯,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竟飘出一缕红光。
然而对此,即便是善于把控大局的苏君墨刺客也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