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是饿昏头了，登时便怒了起来，说山洞里便有现成的鲜鱼，让我进洞里一试手艺，让你在死前吃到最好吃的美味。”
“因为山洞很黑，你摸索了好长时间才生着了火，你就着简陋的锅灶做了一顿鱼丸面，你看这我将面吃的连汤都不剩，就笑了。”
“你说那是你第一次吃用鱼肉做成的面条和丸子，差点连碗筷都吞下去了。”方筱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面放在玉人方面前：“尝尝看，味道是不是没有变。”
“现在我在你身边，也许我不能帮你做鱼面，但是点个灯总是可以的，”玉人方虚指了指店里的几盏灯烛，看着店里亮堂起来，才喝了一口汤水，笑道：“比以前还要好吃。”
方筱竹将一盘糕点放在玉人方面前：“顺手做的糕点，尝尝可和你的胃口么？”
玉人方已吃了小半碗面条，闻言便夹起了一块糕点，不想那一整盘糕点已被切成了指头粗细的小条，一块糕点入口，只觉清香中带着鲜香味，不由让人胃口大开。玉人方一边吃面一边吃这糕点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糕点？”
“这是鱼露糕，其实在山洞的时候我想给你做的就是这个，只是当时我看不清楚，没法子做这个。今天的鱼特别新鲜，焰绯做得红烧肉火候也恰到好处。我看你一直没来厨房便自作主张将那一锅红烧肉给用来做鱼露糕了。”
“今天这饿挨的真值，其实我一直没说，在山洞的时候我一直都没吃东西，当时我吃那碗面的时候，也觉得这饿挨的真值。其实不论那时与现在我觉得值得到底是否真的值得，也不如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来得实在，来得好，来的值得。”
方筱竹接过玉人方手里的空碗，给她盛面：“你呀，明明是明白人却最爱装糊涂，有话直说就好，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幸好我还能明白，不然可真是白费了你的心思了……”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所以才会这样说，这样做。若是平白说出来，你怕是也要平白听了，虽然不是过后就忘了，但总不会如同现在这样记得深刻，时刻记在心上。”
“阿玉是想到什么才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个无名无姓的乞儿，后来成了无忧城主，现在又是奇斋的老板，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总觉得这些是带着他们几个钻垃圾洞以求填饱肚子的那个时候的我根本都不敢想象的。”
“嗯，不过她是她，你是你，你是有名有姓的玉人方，是我的挚友，而且我知道，就算那日没有我，阿玉也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永远不会。你若在意她，过几日她再来店里，你来接待她，还是让我回了她，绝了她的念头？”
“不用，顺其自然就好，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呢，到时候她再来店里，我若是也在店里，便与你一起见见她吧。”
“嗯。”
“这鱼露糕应该越新鲜越好吃，你做了那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趁着糕点刚端出来，你快让焰绯送过去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月色初上，焰绯很快就把分好的鱼露糕送了出去，方筱竹点下净香，让她休息。焰绯灭了灯烛，进入香炉中，方筱竹睁着眼睛，看着薄纱床帐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思索着往事。
次日照例晨起开店，方筱竹睡得不好，索性起身预备了早点让玉人方和焰绯吃饭，自己则先去了店里照应，茶水还没泡好，便听见有人进了店门。方筱竹一回身，笑了：“今天怎么这样早，是有什么急事么？”
“子凌没有来过？”
方筱竹摇摇头：“你这个时辰就过来了，应该还没吃过早饭吧？我让阿玉给你带过来还是你自己去后院厨房？”
“不用，我早起把昨晚送来的鱼露糕吃了，现在也不太饿。”
“那你等会儿再吃些点心吧，你急着找子凌是出了什么事么？”
“若是能弄清楚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之前子凌告诉我，日前他出门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偶，因他采药的地方环境特殊，他怕我的人偶有闪失，便多说了几句话。他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但是我知道我的人偶不可能去那里，最奇怪的是那个人偶居然认识他，还让他给你带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认为那是我的人偶，但是那不是我的人偶啊！他说今晨要过来给你送药，我早起后就先去了他的药炉，发现药炉没有人，以为他已经走了便急忙向你这里来了，只是又扑了空。”
“你当时怎么没问清楚，哪怕只让他给你形容一下那人偶的样貌也好啊。”
“我当时只觉得恶心，也是糊涂了，只认为是哪个在外办事的人偶走岔了路才绕到那里，回去之后我遍查人偶的所在，没有一个去过那里，我这才觉得不妙，急忙过来了。”
“这事确实蹊跷，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与常人一般无二并且还认识我们的人偶来？”
“只等子凌回来吧，”镜月叹了口气：“子凌的药炉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亏他一个辛苦打理了，我曾问过他想要什么样的帮手，我帮他做，每次他都说不用，我也不能强求。平时倒还没什么，一遇到这种时候，就只能干着急，就算想找人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方筱竹给他斟了杯热茶，问道：“子凌的药炉没有人？奇怪了，子凌出门后，一向都是清羽在药炉里照应，她不会放着药炉不管，难道是有急事，她也要出门么？”
镜月喝了口热茶，疑惑道：“难道你不知道？也对，你回来以后就未曾去过子凌的药炉，他自己也不曾提起，你不知道也是当然的。清羽已经离开药炉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具体的时间我也不太清楚，”镜月放下茶杯想了想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叫谨那罗的人把你送到我店里的事情，那之后子凌知道你会晕倒是因为误中了他的药粉，他怕你生气便来我这里探消息。我们闲聊之时我说他也太小心了，那药炉有个人守着就罢了，还要撒药粉做防护，难道就不怕清羽也误中药粉么？他这才告诉我，几天前清羽负气离开药炉了，他也不知道清羽的住处，想找人也是无从找起。他只是想告诉清羽，若是清羽真的不想再学医术，他也不会勉强，只是相处了这么些年，希望清羽走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我也帮他留意过一些地方，只是并未见过清羽的踪迹。”
方筱竹叹气：“唉，昨晚焰绯给大家送点心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并没见到我说的女子，而是子凌亲手接的点心，我当时还以为清羽已经歇下了呢，原来……”又是一声叹气，方筱竹想了想问道：“子凌只说清羽是负气离开，而没说因为什么而生气吗？”
镜月摇头：“你没看见当时他的那个样子，我忍住了没有问出口。清羽未到药炉帮忙之前都是我的人偶帮着他打理，清羽来了之后，子凌见她对人偶多有畏惧，便将他定做的那些人偶退给了我，由我代为保管。你离开的那段时间，子凌很是消沉，亏得芊媚细心，多加帮扶，再加上清羽时常劝解，子凌才渐渐振作起来。后来你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我以为一切仍会如常，没想到清羽却离开了。清羽走后我曾多次提出要把他定做的人偶送回去或者我给他另作，他都只是摇头。”
方筱竹道：“等会儿他若过来了，我帮你探探他的口风，总不能让他一直一个人生活。”
镜月点头：“这样最好。”
“你那杯茶都凉了，我另给你倒一杯吧。”
“哎，也是，光顾着说话连茶凉了都不知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还好这不是在用饭的时候说话，不然可就吃不成了。”
方筱竹也笑，听着镜月说完一句话，才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镜月见她发呆便问：“怎么？”
“也没什么，”方筱竹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方才你说的这句话听着很耳熟，倒让我想起一位只见过一次面的故人来，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你呀，就是记性太好了，没事还总喜欢瞎想，咱们的岁月不必常人，须得过一阵忘一阵才好，很多事情不记得也罢。”
“她倒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只是方才你说的这话让我想起她来了，再说我哪有瞎想？”
“镜月可没说错，你呀，思虑太重，心思有多，若是真能过一阵忘一阵，你的身子早就不是现在这样，而是非常健康了。”子凌边说边走进店来：“哟，镜月也在啊？筱竹，你家老板呢，怎么又留你一人看店？”
“我昨晚睡得不好，索性早早起身，做了早饭见时辰仍早便过来顾店了。这会儿阿玉和焰绯大概正在用饭呢，幸好我店门开得早，不然你们两个都得等了。”
子凌笑道：“那也不如镜月等得久啊，他来得可比我早吧？来，这是你的药，我都配好了，你让焰绯按着方子上说的煎了就好，服用方法我也一并写在方子上了。”
筱竹接过东西道：“你这么过来，应该是还没用过饭吧？”
“没事，我把鱼露糕吃了，现在并不觉得饿。”
方筱竹闻言回头看了镜月一眼，一脸无奈，她展开药方一边看着一边继续问：“这次是膏方啊？这熬煮的过程还真是繁琐，以前吃膏方的时候都是你做好了送来，因为你怕我们两个没耐性，白煮坏了药材。这回是因为有焰绯在，所以你放心了还是你药炉里有事顾不上？”
子凌闻言先是一愣，他看着坐在桌旁的镜月笑道：“你都知道啦？”
方筱竹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便道：“怎么？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么？还是你想就这样拖着，拖到瞒不住的地步？”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也许过段日子清羽就不会生气了，若是她消了气，也许就会回来。我若是就这样把人偶带回药炉，清羽回来又要害怕了。”
“那就让镜月给人偶换过脸面，等会儿你就去无月轩把人偶带回去，你一个人在药炉里我不放心，若是清羽回来了，你就跟她说，我新得了一根簪子想送她，就算她想走，也要先到奇斋拿了东西再走。”方筱竹回身道：“镜月，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搀和，我这里等会儿还有客人来，可不能招呼你么了。”
镜月应道：“知道了，下次再做鱼露糕的时候可还要记着我啊。子凌，药也送到了，话也说清楚了，就和我一起走吧，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子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愣了愣才道：“也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