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丰荣大有要盖过卫氏的风头之意,且还不懂得收捡,想来也是极其凶险。而吴惠兰虽出身名家,却极其平和,宁静方才致远,这才是在宫中存活的上策。
李蓁一面感叹宫中人的命运,一面也感动于兄长的贴心。大哥很少表露心迹,却事事为自己和二哥着想,哪怕今日,他依旧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放弃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官职。
李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要保护自己的幸福,只能放手一搏,也只有保住自己的幸福,才对得起兄长的牺牲。
几日后,大雪降临。
待雪深了,梅花开得极好,皇后在建章宫避风台邀后宫妃嫔一同赏梅看雪。
这是头一次所有妃嫔相见,李蓁也是半喜半忧,在昭阳殿画梅花,见着吴蕙兰匆匆而来时,看她神色也知今日避风台只怕是要狂风忽起了。
与吴蕙兰一见如故,两人便也越走越近,成了好友,在宫中也有个人打发时间。
“姊姊竟来的这样早。”李蓁年仅十七,吴惠兰十九,故而叫她一声姊姊。李蓁放下笔,起身用手拍落吴惠兰披风上的雪。
吴惠兰光彩照人,珠光宝翠,一身玫红色的衣裙在身,美得娇艳无比。头上一支赤金和合如意步摇,陪着胸口上和合二仙的绣样分外秀美。
吴蕙兰取下肩上的水獭皮风衣,笑说:“外头当真是冷极了!还是你这昭阳殿最舒坦。”
李蓁摸了摸那水獭皮,道:“陛下当真是偏心!这样好的水獭皮,竟给了姊姊!”
吴蕙兰骇笑道:“世上竟还有你李夫人没有的东西?”
“我也不见得什么都有。”李蓁笑说。
蓝玉笑着插嘴说:“李夫人可不知,这披风不是那水獭皮的,水獭皮虽好,可挡风却不如这……”
“多嘴!”吴蕙兰嗔她一眼。
李蓁来了兴致,挽住吴蕙兰的手臂,拉着她坐下,追问:“姊姊得了什么宝贝,不告诉我便罢,还来诱得我心痒!究竟是什么做的?”
吴惠兰想了想,狡黠一笑,说道:“不可说!不可说!蓁儿你想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宫里人穿的,不正是一个名字而已么?”
李蓁还想追问,听到这里,忽觉得有理,水獭、雪貂,穿的不过是一个名字,甚至可以说穿的不过是陛下的恩宠罢了。
想通了便自嘲一笑:“是了,我倒是糊涂了。”
吴惠兰捏了捏李蓁的手,说道:“我来等你一同去避风台。雪天路滑,我们互相照应也好。”
李蓁点点头。
吴惠兰瞥见桌案上的画,呀的叫了一声,道:“这傲雪寒梅画的入木三分,蓁儿实在厉害!”说罢就拿起来看。
李蓁掩嘴笑说:“姊姊可是在取笑我?”
“你改日得空来替我画一幅像,到时你便知晓我不是取笑你了。”
李蓁摇头说:“人我可画不来。”
“学画不是为了画人又是为何?”吴惠兰有些惊讶地问。
“人不过是物,而世间万物,其中之最当属山水。若有一日我能画山水,想来为姊姊画一幅人像便也不在话下了。”
吴惠兰咯咯咯的笑,连连点头。
两人一同往避风台去,一路上赏着雪景,说着闲话,倒也自在惬意。
听吴惠兰说,避风台是建章宫最高的殿宇。
那殿宇上嵌着无数夜明珠,想来到了夜晚必定是黑夜如昼、星辰灿烂。其中金亭玉栋、瑶草琼花,陪着皑皑白雪,恍如仙境。数十台阶拾级而上,冷风袭来,竟也畅快。
还差几步就到时,吴蕙兰忽的脚下一滑,李蓁立即送了暖手的炉子去拉她,另一只手匆匆去抓住了满是雪的矮墙。
吴惠兰站稳,吓得脸色忽红忽白,一群宫人也一个个吓得没了魂魄,李蓁急急问:“姊姊,可伤着哪里?”
吴惠兰傻傻摇头,道:“不碍事,好在你扶住了我。”
“呀!主子的指甲可断了。”点翠抓起李蓁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复又握在两手间想用自己的温度替李蓁暖手。
吴惠兰闻言,急急要看,“蓁儿,可伤着你?若是因我害你伤着了,可如何是好!”说着就急得要哭。
李蓁安慰道:“不打紧,只是指甲断了,能救得姊姊断了也值得。”
忍冬捡起炉子,叹道:“摔坏了,我这就回去给主子再拿一个来。”
踏风道:“快些,天冷极了,可别冻坏了主子。”说罢就站在李蓁下首挡住了冷风。
忍冬点头就往下跑。
点翠还握着李蓁的手,李蓁道:“无事。”说着就抽出了手。
刚抽出来却又被人握住了。
“手这样冰!”刘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众人忙的行礼,唯独李蓁站着不动,看向刘彻,他带着一顶雪白的貂皮帽,衬着黑色的龙纹长袍,越发英气逼人。
刘彻见李蓁不动,将李蓁拉到怀中,笑问:“看什么呢?看的痴了。”
“李夫人自是在看陛下!”刘彻身后传来娇笑声,一个十六岁样子的女子探出头来,笑呵呵说,“久闻李夫人美名,今日一见,竟不想是个淡妆美人,果真不俗!贞儿拜见李夫人。”
李蓁并未见过她,见她红青相间的金丝袄子加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丽的不可方物,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好似只要你稍不留神,她就会飞走似的。也是个佳人。征询地看向刘彻。
刘彻道,“这是披香殿的周更衣,叫贞儿,贞洁之贞,与你乳名极像。”
李蓁笑着朝贞儿道:“贞儿长相颇像本宫过去邻里小妹,当真亲切。”
“当真?那我往后都叫你姊姊可好?”周更衣几步跳下来,她动作迅速,吓得宫人都是一惊。
刘彻蹙眉道,“慌慌张张!回头将你蓁姊姊推下去了可好?”
贞儿吐吐舌头道:“蓁姊姊有陛下护着,定不会摔着!”
三人说笑,李蓁见到刘彻竟也把他人都忘了,等刘彻握着李蓁的手要上去时,李蓁方想起吴惠兰,回头去看,她朝自己笑了笑,全没有责怪之意。李蓁方才安心。
“雪天路滑,李夫人和吴美人当真要小心了,若不是陛下下去接应,兴许真摔着也未可知。”一上去便听见赵贵人的冷嘲热讽。
李蓁笑答:“多谢赵贵人关怀。”说罢朝卫皇后行礼,“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卫皇后穿着极其素雅,与李蓁倒是不谋而合。她头上仅配着一支凤穿牡丹步摇,当真是比李蓁还要素净。特别的是,她身边女官拉着一个小人儿。正是皇长子刘据。
刘据穿着细绢衣裤,一双小眼睛漆黑透亮,定定看着李蓁,看了几眼后忽的躲到了那女官身后去了。
这孩子倒是不像刘彻,性子和长相都不像。眉眼间有几分像卫青倒是真。
卫皇后温和笑着,“李夫人可摔着了?”打断了李蓁的思绪。她语气关怀备至,情真意切,当真叫人心暖。
李蓁和吴惠兰摇头,“谢娘娘关怀,无事。”
“瑞雪兆丰年,下雪虽是好事,但也要当心了才好。”卫皇后道。
李蓁点点头,笑着蹲下,朝刘据说:“可是据儿吗?”
刘据不理,还是躲着。
刘彻见刘据不理会李蓁,道:“据儿,这是李夫人,快来拜见。”
刘据嘟着小嘴不说话,也不动。
刘彻有些不高兴,卫皇后忙说:“据儿一贯怕生人,真是对不住李夫人了。”
李蓁忙说:“娘娘言重,孩子罢了,左不过是见谁多了就亲谁,他从未见过臣妾,想必怕也是应当的。”说着就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朝刘据摇了摇,“你瞧,可好看?”
刘据见戒指金灿灿,也喜欢,点了点头。
李蓁道:“你若是喜欢,我便送你,可好?”
刘据听了,抬头看了一眼母后,卫皇后说:“若是喜欢便拿了,记得谢过李夫人。”刘据这才慢吞吞走过来,拿过戒指,朝李蓁道,“儿臣谢李夫人。”
李蓁轻轻摸了摸他的笑脸,“据儿真是乖!皇后娘娘教子有方,臣妾佩服。”
卫皇后一笑,示意女官抱起刘据走开了。
刘彻拉起李蓁,宠溺的笑,凑在李蓁耳边低语,“若是喜欢,他日你也替朕生一个,岂不是更好?”
李蓁羞红了脸,碍于众人都在也不好多说,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刘彻的心口。
赵贵人道:“陛下当真是爱李夫人紧,来了一会儿了,也一直陪着李夫人。我们姐妹们可要羡慕了。”
刘彻不语,只是含笑看着李蓁,李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回应,只听贞儿道,“自是蓁姊姊好,陛下才爱,陛下,可对?”
“正是,贞儿所言不假。”刘彻赞道。
贞儿欢喜,拿着梅花抛开去逗刘据去了。
李蓁看其他几个妃嫔脸色不好,笑着朝刘彻道,“陛下怎的有空前来?臣妾还以为陛下不来呢。”
“朕看看你们便要走。”
众人闻言,皆面露惋惜之色。
刘彻朝卫皇后道,“皇后,朕便也该走了,你们尽兴。”
“恭送陛下。”卫皇后当先行礼。
众人一一行礼。
刘彻却拉着李蓁走到了避风台台阶处,他的手一只扶着玉栏,一只握着李蓁的手,眼中柔情万千,几乎溺毙了李蓁。
“朕回温室殿了,莫要冻着了自己。”刘彻拉了拉李蓁的披风。
“夫君不必忧心我,只管操劳国事。”
“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刘彻说完方才安心离去。
鸣鸾殿暖暖一室。
东菊进来,说道:“夫人,众人都到齐了,只等着您过去。方才陛下也去了,与李夫人说了些话便也走了。”
王夫人闻言,登时脸色大变,不等她说话,剪霜一耳光扇在东菊脸上,厉声骂道:“会不会说话!陛下是为了见我们夫人才去的避风台,见不着夫人才早早离去,与那李夫人何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