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髆鞠躬行礼,笑着说:“回父皇,父皇与母妃待儿臣一贯很好,儿臣还记得母妃即将故去的那些日子,母妃总告诉儿臣,要好好孝顺的父皇,不惹父皇生气。而景桓侯他……”
千钧一发,众人都屏息而视。
王福突然上前来,道:“陛下,殿外奉车都尉霍光霍大人求见。”
刘彻看王福的神色心知是急事,便道:“让他在宣室殿候着。”
“诺。”
刘彻环视众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蓁,拂袖离去。
李蓁回到钩戈殿,立即送信给金日磾和桑弘羊,要他们务必找隐卫暗中保护刘髆,绝不可让卫氏有机可趁。同时,命人去少府查问了那画卷的来历,结果果然是李昭仪。
李蓁坐下,拿出了琉璃瓶子握在手里,默不作声。
烟箬一见那琉璃瓶子,惊骇道:“你竟然还敢留着这东西?”
邢兴儿哼道:“看来我们得抓紧对付卫氏了。李昭仪今日这一招实在凶狠,若非是霍光来得及时,只怕昌邑王稍稍不小心就会落人口实,就算不牵扯到你我几人,昌邑王混淆的身世也会成为阻碍他当上太子的理由。”
李蓁突然道:“我从未要他做太子。”
“什么?”烟箬大惊,“你不要昌邑王做太子?那要谁?难道你想眼看着刘据登基?卫子夫会放过你和昌邑王?还有阳石公主和六皇子刘弗陵,你不要忘了,如今由不得你。”
李蓁起身,紧紧握着琉璃瓶子,走到了火炉边,打开火炉,手一松,瓶子落入。
“你……”烟箬欲言又止。
李蓁转身,道:“刘彻疑心太重,尽管如此他仍旧不会信髆儿的身世。髆儿留在长安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本宫所指的并非是来自卫氏和李昭仪的。”
“你是说……”邢兴儿有些惊讶,又说,“他会冒险害自己的儿子?”
李蓁道:“今日席上,若非是霍光,你我都清楚会发生什么。”顿了顿,走到了桌案边,道,“那画卷是卫子夫找来的,看来她们是联手了。何况,当年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他仅是疑心,不也眼看着被皇后害死吗?如今……本宫便需先下手了。”
烟箬想了半晌,点头说:“我也觉得昌邑王不宜再留在长安,我这就找人给金日磾送信,让他们想法子上奏,求刘彻将藩王送回封地去。”
李蓁点头,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什么?”
“你安排江充入宫见我。”
第二日李蓁才得知霍光昨夜急急进宫的缘由。
李延年暴毙。
李蓁听到消息后,一个人在殿内坐了一日。烟箬来过,只说了一席话,“眼下已然如此,你倒了且不说我,你的孩儿、德妃、邢兴儿也不会有善果。你做不到忘记,那是你的事,如同他的死一样,午夜梦回的时候,你要怎么留恋软弱都随你,可面对众人,你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做得到,人都是这般活下来的。”
第二日一早,李蓁开了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烟箬安排江充入宫的理由就是说李蓁这几日难以入眠,只怕是李乐师阴魂不散前来叨扰李蓁。
刘彻准了。
李蓁与江充在殿内详谈了半日,江充走后,李蓁找来了德妃、良妃、贤妃三妃,四人又在殿内详谈直至傍晚。
两个月后的征和元年秋日,年迈的刘彻又一次病倒了。
他在病中吟唱道:“生亦感,死亦感,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石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烟箬按照李蓁授意,告诉刘彻有法子可以让刘彻在病中见一面李夫人。刘彻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得见,刘彻当即应允。
待中秋月圆时,刘彻与烟箬带着几个贴身的宦官女官来到了昭阳殿。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刘彻的病奇迹般的好了。
刘彻赏了烟箬,加封鄂邑盖公主为:鄂邑盖长公主。
李蓁却知道,那一晚刘彻坐在纱帐之中只为见自己一面,而自己蒙着面纱,若有似无地依近,却在他伸手可触的时候离开。
刘彻迷迷糊糊之中只知道李夫人真的回来了,他几乎要哭出来,匍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李蓁消失的地方。
久久。
他道:“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姗姗而来迟?”
李蓁站在帷幕之后,久久难以自拔。
刘彻,你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你这般心绪,换在当时是我求之不得的,可如今,我如何还是当日的我,信你这些话呢?
一切早已结束了。
刘彻病愈后的半月内,德妃抱恙、良妃抱恙,没几日,淑妃抱恙,连一贯身子不错的贤妃也病了!
加之刘彻先前大病和见到李夫人,宫中一时流言四起。
踏风进了殿,轻轻关上门。
“陵儿在烟箬那里可好?”李蓁病怏怏躺在床榻上,半侧着头看踏风。
踏风上前道:“主子放心,于安寸步不离的守着,不会出岔子的。”
李蓁这才放心,点点头又说,“频儿呢?”
“公主自打有了自己的府邸后便很少回宫了,这些日子除了偶尔进宫来瞧瞧主子和陛下,多半都在府里待着,偶尔也和其他官家小姐去走走。”
“频儿年纪不小了,朝中本宫也叫二哥留意着可有配得上的男儿,但她自己倒是谁也瞧不上。”
踏风笑,“公主近来好似与公孙敬声公子走得近些,前几日还结伴去赏花了。”
“公孙敬声?”李蓁在蓝玉的搀扶下起身,喝了几口茶,“是公孙贺家的那公子么?”
蓝玉道:“是,奴婢见过那公子的,一表人才,想来是不错。”
“不成。公孙敬声那个人,二哥与我说起过。”李蓁一边净手一边说,“他可是长安娼妓坊里的常客。别人不清楚,梅姑这些年一直偷偷替我留意着这些贵公子的去向,温香软玉之中,成败最易更改。他倒是躲都躲不开,成不了大事。”
“是了,若真如此,倒是该提醒着公主,不要陷进去了。”蓝玉点头,“温柔乡即英雄冢,这句话倒真是对。那些公子哥在几杯酒之后,只怕什么都不瞒美人们了,主子要打听什么都可知晓。”
李蓁叹气,“罢了,频儿还小,容她再玩几年,待过几年再说罢,你们找人盯紧些,不要出了事也就是了。”
踏风凑近了些,道:“主子,这些日子你们吃的药可要停了?陛下那边已经闹大了,今日一早江充已奉命入宫来搜宫了。”
“搜宫?”李蓁照着铜镜理了理碎发,“江充可说了我们几人重病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后宫?”
“说了,都按照主子的吩咐说了。”
李蓁一笑,“那便先将药放着罢,晚些时候再喝。蓝玉你去各宫知会她们一声,再叮嘱霍光,此事绝不可出了错。”
“主子放心。”蓝玉离去。
江充在未央宫前殿作法,众妃嫔都到了,连刘彻也来了。
谁知法事到一半,于安快步行来,扑通就跪下,“主子!”
李蓁骇得一跳,却故作冷静说:“胡闹!陛下在此,岂容你放肆!”
“主子,六皇子出事了!”
来到钩戈殿内,刘弗陵穿着一件单衣躺在李蓁的床榻上。李蓁一见到他面色惨白,动也不动,眼前一黑。
刘彻眼疾手快扶住李蓁,李蓁这才未跌倒,刘彻问:“勿慌,有朕在这里,陵儿断不会有事!出了何事?”
“回陛下,六皇子高烧不退,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一早还好好的呢!”于安哭的眼睛红肿,全不像在做戏。
李蓁闻言,回头去看邢兴儿和烟箬,刘弗陵的症状与这几人的十分相似。可李蓁是绝不会冒险给刘弗陵吃那种药的,他又怎么会突然如此?
烟箬也奇怪,难道是李蓁做的?为了推翻卫氏,李蓁不惜给刘弗陵吃了药?不会。
“爱妃,陵儿这几日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这几日他不都是没有与你住在一起的么?”刘彻也急了。
李蓁闻言,顿时想起自己的那碗药,扭头去看,药碗还在,可玉碗晶莹剔透,看得出来里面已经没有药汁了!
李蓁后退一步,吓得失了魂魄。
刘彻以为是她担心所致,安慰道:“爱妃宽心,陵儿定不会有事。”
烟箬将计就计,上前道:“陛下,江充查出后宫之中有人行巫蛊之术,只怕是用来诅咒陛下与妃嫔,如今看来,莫不是连皇子也一并牵连了!”
德妃自然相信李蓁不会拿刘弗陵的性命如此冒险,也担心起来,道:“陛下,贫尼想着不如先救治了六皇子再作打算。”
李蓁突然哭起来,揪着刘彻的衣袖说:“陛下!求陛下救救陵儿!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陵儿无事!”
刘彻扶住李蓁的手肘,定定说:“朕定会护着陵儿!朕以天子的名义发誓。”说罢朝王福道,“传朕旨意,命江充、苏文带人搜宫,所有宫殿皆不放过,定要查出是谁胆敢在后宫之中使用巫蛊之术!朕决不轻饶!”
搜宫三日。
刘弗陵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李蓁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故而搜宫的事便交给了烟箬和邢兴儿去张罗。
结果让众人都吃惊。
竟然在椒房殿内搜出了巫蛊所用的布偶,上面写着这些时日重病几人的生辰八字,最后一个布偶上面插着匕首。
刘彻见到这些东西,自然而然想起了当年长门宫内的陈阿娇。一时怔住了。
李蓁拿起那个插着匕首的布偶看,吓得一颤,道:“荒唐!”
刘彻看去,上面写着——乙酉年七月七日。
“放肆!”刘彻一脚踢翻了香炉。
李蓁跪下,“陛下息怒,陛下,只怕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还需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