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正要说话,踏风道:“主子,良妃娘娘来了。”说罢烟箬快步走来。
“长安来消息了。”烟箬递过来一卷绢条。
李蓁朝刘弗陵笑,“你还不去找澹儿姊姊么?”
“阿姊来了?”刘弗陵大喜。
烟箬一笑,摇头说:“她方才被本宫骂了去,这会儿只怕在殿内哭鼻子呢!你去罢,不怕她给你骂了去的话!”
刘弗陵转转眼珠,笑说:“儿臣去了!儿臣告退。”说着扯着于安低声吩咐,“于安,你会做风筝么?我们先去找几个小宦官来做风筝。”
“我的小祖宗,做风筝做什么?”于安问。
“哎呀你别问了!快走,我们做好了风筝再去找阿姊,她一定不会生气了!”
李蓁笑,提醒道:“陵儿,澹儿如今已十六了,可不再喜欢放风筝了。”
刘弗陵不信,看向烟箬,见烟箬也点头,立即沮丧地嘟着嘴。那蹙眉的表情像极了刘彻,李蓁看着看着竟看痴了。
“母妃,儿臣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李蓁看着刘弗陵不语。刘弗陵伸手,李蓁弯下腰去,刘弗陵拿走了一支如意华胜,摇了摇,扭头就跑。
于安吓得忙追,“我的小祖宗!慢些!慢些!留神脚下!留神!”
李蓁默默看着刘弗陵跑远,一直不说话。
烟箬凑过来轻笑,“怎么?还能心疼你儿子送我女儿一支华胜不成?”
“烟箬,你喜欢陵儿么?”
烟箬笑说:“喜欢。这小子当真是聪明的紧,一点就透,有时无师自通,倒真是像你,也像陛下了。”
像我?
李蓁看着烟箬,收起了神色,严肃的说:“他方才告诉我他想住在宣室殿。”
烟箬闻言,神色一凛。
半晌,烟箬扯出个笑,“有个消息告诉你。倒真是……巧了。”顿了顿,“霍光来了消息,陛下前日命人送了一幅画给霍光。”
“什么?”
“霍光没有将画留着,但他说我只需告诉你一句话,你便知晓画了什么。”
李蓁静静等着,安静地都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公背成王朝见大臣。”
李蓁瞪着眼睛看着烟箬,烟箬只是平平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一直琢磨着如何让昌邑王即位,只怕陛下另有打算呢?”
“不会。自古立长不立幼,你不清楚当年卫太子和燕王的纷争,陛下不会冒险立……陵儿的。”
烟箬道:“可他送画给霍光,就是这个意思——立幼。”
两人正在沉思,蓝玉小跑着来了,急匆匆说:“主子,快些去宣室殿!二公子和昌邑王出事了!”
李蓁没有去宣室殿。
烟箬从宣室殿回来,李蓁这才得知,李广利与丞相刘屈嫠密谋举荐昌邑王为太子,事发,李广利逃向匈奴,死在了匈奴。而丞相刘屈嫠被腰斩。
李蓁一心知道,二哥逃向匈奴并非是投敌,而是去找幼时的大漠、幼时的风、幼时跑马的畅快。
二哥,你也抛下我了么?
李蓁陷入悲伤不到一日,第二日便有人上奏请旨严查昌邑王。
李蓁再也顾不得伤心,若是自己再不出手阻拦,只怕刘髆的性命也难保!可自己眼下并非是刘髆的母妃,与昌邑王更是没有任何关联,若是贸然前去求情,只怕引火烧身,连累了刘弗陵不止。
怎么办呢?
李蓁在云阳宫内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李蓁吩咐:“于安,你去将陵儿找来。踏风,你想法子告知霍光、桑弘羊、金日磾等人,陛下欲立幼一事要他们尽快传出去。”
踏风迟疑,“主子,此事过早传出去的话,只怕于六皇子不利。”
李蓁眼神一沉,道:“本宫知道。所以本宫要不早不晚传出去,既替髆儿挡去了无谓的杂事,也为陵儿铺路。”
踏风会意,道:“那可要告知几位大人此事?”
“你就说……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本宫要立即面圣。”
踏风点头,立即离去。
李蓁来到刘彻所在的殿内时,刘彻正在临帖。
王福见到李蓁,悄悄退开了。
李蓁替刘彻研磨,道:“陛下的字还是写的这样好。臣妾宫中还放着一架屏风,上面是陛下的亲笔呢。”
刘彻点点头,“年轻时候的字不若如今内敛。”
李蓁停下研磨,笑说:“陛下,臣妾前几日见陵儿画了一朵菊花,想着不若陛下替陵儿题字可好?”
“呈上来。”
踏风忙的将绢布呈上,放好。
刘彻打开,细细看了半晌,笑起来:“好!画得好!陵儿果真聪慧过人!”
李蓁笑,“陛下,臣妾替你研磨,你便替陵儿题字。”说着去研磨,长袖一扫,墨汁洒在了白绢上!
“呀!”李蓁惊呼。
刘彻起身,却见白绢上竟然自己显现了字!
——天意不可违。
李蓁自然是知道这字是哪里来的,与当日嫁祸尹琼华一样,用生姜汁写在上面,干了之后便看不出来。火一烤,字会出现;墨汁撒上去,字也会出现。
刘彻怔怔道:“莫非是天意?”
半月后,刘彻召见霍光、桑弘羊、金日磾、上官桀于甘泉宫。
几人不知在殿内说了些什么,霍光离去前只是朝李蓁深深看了一眼。李蓁一切了然,眼下只差一个机会了。
李蓁牵着刘弗陵在园子里漫步。
“母妃,父皇的病可会好?”刘弗陵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李蓁道:“生老病死,终归是谁也逃不掉的。陵儿,你还有母妃。”
刘弗陵似懂非懂点点头。
“陵儿,若有一日你进了宣室殿,你可要好好的,做个好人。”
刘弗陵听不懂,嘟着嘴问:“陵儿平日里不是好人么?阿姊一直夸陵儿好,说往后都要跟着陵儿,就算陵儿去了封地,也要跟着。母妃,你答允么?”
李蓁道:“你要问你良妃娘娘。”
刘弗陵想了想说,“陵儿便答应良妃娘娘将来给阿姊挑一个好夫婿,良妃娘娘会答允么?”
李蓁停下脚步,蹲下面看着刘弗陵,道:“陵儿,你想做太子么?”
“不想。”
“为何?”
刘弗陵瞧了瞧左右,道:“卫太子满门,儿臣那时虽小,却也是知晓的,读了书后,儿臣觉得做太子不好。儿臣不想死,也不想母妃和阿姊死。”
李蓁轻笑,摸了摸刘弗陵的小脸,“你做与他不一样的太子,要住进宣室殿的太子,你想做么?”
刘弗陵想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蓁亲了一下刘弗陵的脸颊,“陵儿,母妃会看着你做一个好人,对全天下都好的人。你要争气。”
“嗯!”刘弗陵重重地嗯了一声。
不到半月,刘彻的身子越来越差,李蓁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于是叫霍光等人准备好一切。
在甘泉宫,刘彻纵然是皇帝,可如今兵权在霍光、金日磾、桑弘羊、上官桀四人手中,刘彻根本做不了什么。
一大早,刘彻在前殿宴请众妃嫔。
李蓁坐在他右侧,一直微笑,恪尽一个钩戈贵妃该有的体面。
刘彻老眼昏花,手也颤颤巍巍,李蓁便亲自为他布菜,当菜肴送到他嘴边时,他总会会心一笑。
李蓁便也报以微笑。
“陛下,陵儿近日很用功,不若叫陵儿背书给陛下听一听?”李蓁笑着说,说罢便看向坐在自己一侧的仅有八岁的刘弗陵。
刘彻笑着点点头,“好啊,陵儿。”
刘弗陵规规矩矩起身,走到正中,朝刘彻行礼,“儿臣给父皇背一篇《孙武兵法》。还请父皇赐教。”小人儿说完还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彻微笑。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他背完,笑呵呵朝李蓁邀功似的挤挤眼,得意的神色溢于言表。
李蓁笑,口语:“快行礼。”
刘弗陵一点就透,立即行礼道:“儿臣献丑。”
刘彻大喜,一直鼓掌,朝李蓁笑着说:“陵儿当真是难得的皇子!”
李昭仪哼道:“陛下,少子故而好,但陛下宠爱归宠爱,太子终究不可立幼。这些日子风言风语也够了。”
烟箬笑,“李昭仪,莫非后宫也要干政了么?”
“不敢,良妃娘娘多虑。臣妾只是怕陛下被奸人蒙蔽,置我大汉于不顾。”李昭仪冷嘲。
“李昭仪此言,莫非是想说本宫是奸佞之人?”李蓁突然开口,不等李昭仪说话,指着李昭仪说,“李氏昭仪以下犯上,当日嫁祸卫皇后巫蛊之术,其罪当诛,本宫念在她为陛下绵延子嗣、恪尽职守,现将其禁足于高光宫,无本宫手谕,他人不得探望!”
李昭仪噔的站起,“淑妃!你要做什么?你要造反不成?”
刘彻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插手这些事,便一直不做声。
“要造反的是李昭仪你!来人!”邢兴儿厉声道。
霍光立即带人入了殿,将李昭仪带走。其间,刘彻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在场的人都已经看出了来龙去脉,如今的天下已经是淑妃的了。
当晚,刘彻又病发。
李蓁牵着刘弗陵来到外殿时,朝刘弗陵说:“陵儿,父皇就要西去,你要听母妃的话。”
刘弗陵点点头。
烟箬道:“就是今晚了。”
李蓁一笑。
邢兴儿看着内殿,低声说:“放心,桑弘羊和金日磾已经领兵守在外头,陛下一走,太子刘弗陵立即奉旨登基。”顿了顿,看了一眼刘弗陵,“只是……你确定要让他这么小就做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