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料到此次寒渡寺一行会遭逢祸事,也许她就该待在府里听着娘亲唠叨,那么陆婉君这三字也就不会与寒渡寺紧密相连,也不会与那人生生牵绊。
有人说缘分是天注定的,缘来想挡也挡不住,若无缘那便擦肩陌路亦无知,可有时这缘也并非成就一对鹣鲽。
就好比此时巨大菩提树下翡翠玲珑透着几许忧愁心伤,望着远去的那抹鲜红背影手心里攥着满满的冷汗,被春儿扶着的那支胳膊直颤抖,从小到大她都过着安逸的生活,殊不知这个江湖本就险恶。
“小姐别怕春儿保护您,方才大师也说了能逢凶化吉。”此时她已经平复了最初的心惊,死死的抓着陆婉君胳膊希望能给她一丝心安,回头看了一眼那颗菩提树原本打算为小姐求个姻缘的,眼下看来还是下次再说吧。
感受着一股暖流划过全身,感激的看着身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丫头,明明也很害怕却还要故作镇定给她勇气,她可是主子怎能让丫头担心,于是反抓着春儿袖子大步往庙宇外走去。
“有什么好怕的,本小姐行的正坐的端任它祸事相横,我自勿需退缩!”午时明媚的阳光照着两道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而这座古刹也记住了那衣袂翩飞的韶华淋漓。
此时天空中恰巧下起了蒙蒙细雨,原本山道就比较的泥泞,如今又湿又滑两道搀扶的身影,留下了一路深深浅浅的印记。
“小姐,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下雨了,出门那会还有太阳呢。”只见春儿举着袖子遮在二人头顶,素纱的薄料已被细雨打湿剔透着白藕似的臂膀。
衣衫半湿春雨虽绵绵细如青丝雪,可淋在人的身上依旧冰凉刺骨。一路走来鞋底沾了些许的春泥和着湿润的雨珠,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传遍了全身。
身体止不住的打着寒颤,只希望能快些回到县里,只是看着天边越来越厚的乌云,陆婉君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难道真的是祸不单行吗?
而那远去的寺庙里,一位鲜衣的僧人正坐在禅房内阅读着经书,突然一名小沙弥轻轻的推开了房门,糯糯的唤着“师兄,住持的头又痛了你快些去看看吧。”
闻言僧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佛经》,随着小沙弥穿过幽深的走廊一同来到住持方丈的屋内。推开木门的那一刻榻上竹丝编织的席上躺着位白须枯瘦的老人正艰难的抬头看着来人。
见状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几乎同时来到榻边扶着老者,看着面前托着自己后背的年轻僧人俊朗非凡,眸若星辰,清冷孤傲。
不得不感叹这时光流逝的飞快,当初只是一个在寺前不知何人遗弃的婴孩,而如今却已经是名扬四海的高僧,或许这便是因果循环吧,自此寒渡寺香火鼎盛不衰。
颤抖着开口道“无妄啊,怎把你无心师兄给唤来了,老衲这是顽疾了,一到阴雨天就头痛不止。”说着轻声呻吟道,眉宇都拧到一起去了。
托着背心的右手暗自注入生生不息的天地纯元之力,犹如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丝丝入扣滋润着那枯竭的经脉,缓解了疼痛之症。老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停止。
“无心呐,生死轮回不要太执着,老衲活到这般年纪已知足了。”说着迷起眼睛透过半阖的木门看到台阶边生出了莫名的白色小花,这初春的朝气卷袭了这里每一处,从不惑至耄耋足矣了。
记得这山脚下有泽兰对于头痛有缓解之作用,曾经采摘过回来那段时间主持明显有好转于是招呼一旁小沙弥照顾住持,自己则去取了斗笠蓑衣径自离去。
踏出庙门那刻明显能够看到两排脚印一直延伸至山下,那个芳华正茂的少女只希望无恙,背起药篓丢出腕上的檀香佛珠淡紫的光晕环环缠绕,而后借力纵身一跃直下山底。
山涧的细雨淅淅沥沥的飘忽着走在回广县的必经山道上,彻骨的寒冷包围着两人。本以为天降薄雨已是最坏的下场了结果路中央不知何时倒了颗巨大的枯木。
将过往的道路生生截成了两段,眼看此路不通脚下已疲惫不堪,相互搀扶着抱怨道,“小姐,这树横在路中咱们过不去啊。”
一双杏仁写满了无奈今日所遇种种当真应验了那人的话吗?只是所谓的逢凶化吉何时能见到,深深望了一眼倒地的枯木那断截面如此平整莫非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皱着秀眉凝视着那光滑的断面,眼看天越来越阴也来不及细想了,拉着春儿投向另一条羊肠的小道。
山道两边茂密的丛林里还隐藏着条百年前青砖砌成的一小道,由于年代久远时光变迁的缘故已渐渐埋没在了世人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道路。
两人走在湿滑的青砖上,脚下踩着幽绿的青苔,时不时滑一跤相互在林间嬉闹玩耍,仿佛将那即来的灾祸忘到了九霄云外。
朦胧细雨打湿了青春年华那些无忧的时光即将远去等待她的是一段劫一场缘。命运有时真的会捉弄人于鼓掌之中,令人不的不对它折服对它畏惧对它又爱又恨。
就好比此时两人看着从草丛里冒出一队黑衣人,个个都手持利刃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而她们并非会武功干瞪着那充满杀意的双眼一股无助感油然而生,终究还是来了吗?
“哥几个看二位姑娘锦衣华服的家中必是有几个钱的,可我们不要钱只要你们的命!”说着举起明晃晃的大刀慢慢向她们靠近,空中雨点越来越大了,滴滴砸在刀身上,发出的铛铛声同时也击打在两个少女心头。
模糊的刀刃上映出的是一张张蒙着面的穷凶极恶脸孔,露出的眼眸就好似黑暗中的野兽发着绿光盯着面前的两只小白兔,一场狩猎即将上演,而那毫无胜算的抵抗又会有怎样的转局?
看着周围逼近的黑衣人,陆婉君在心中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要慌,这里离寒渡寺并没多远如果脚程快点飞奔回去或许只要一盏茶工夫也许就能搬来救兵。看来平日拉着春儿锻炼身体没白练,如今她只能赌一把赌一个人在危机面前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而她的命同时也交到了春儿手中。
于是贴着身旁粉衣丫头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春儿,一会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赶紧往回跑,跑到寒渡寺去搬救兵,你家小姐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
惊讶的回眸看着那抹绿衣,其实她知道的小姐从未把她当作下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同她分享,可是当下情形已容不得她有多余的感叹,因为陆婉君已经一把推开了她,自己则去与数人纠缠。
顺手在地上捡了根断枝置于面前随意的挥舞着,还不忘回头对着呆住的春儿吼道“你快跑啊!愣着干嘛!”
这一句话吓的春儿立刻抬起脚往回拼了命奔去,身后滂沱的大雨淹没了一切她只听见呜咽的风从耳边掠过,她不知道小姐会怎样,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跑的越快就可以越早的去搭救她。
就算此时双腿被吓的发抖脚下也像是注了铅似的迈不动,她依旧抬头望着山上的方向可以隐约看到那寺庙的轮廓,双手不停的拍打僵掉的双腿,脸上落下了两行清泪,“小姐,你等着春儿,春儿一定会来救您的。”
看着雨中粉色衣袂越来越远直到消失远方看不清楚,陆婉君才真正放心了只是她不明白从方才春儿离开到现在这帮黑衣人丝毫没有要去追赶的意思,难道他们的目标只是自己?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虽然穷凶极恶但始终没有下狠手处处留招就好像害怕弄伤自己一样。于是她抛下了手中的树枝虎口处已经被枝条划出了血痕,混着冰凉的雨水倒也没感觉有多疼。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只见她撞开了一名黑衣人身后露出了湿滑的青砖,提起裙子大步地往林间跑去,几乎一路滑下去的,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而后面一群黑衣人对她紧追不舍。
这条小道平日鲜有人来遍布了青苔,而周边都是泥坡,泥坡之下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加上这漫天大雨冲刷使的本来就松垮的泥土此时更加松软有些甚至都被冲散了可以看见露出的结实树根。
也许她命中注定了有此劫难,一直在奔跑着不停的回头望去,忽略了那脚下的路已到了尽头。只听的一声惊呼,陆婉君就这么消失在了那队黑衣人眼前。
待他们追至时才发现这里竟是常年被雨水冲刷出的一处断崖,林间潮湿的雾气遮盖住了他们视线看不真切崖下的情形。
“头儿,这下要怎么跟少爷交代陆小姐掉下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一名黑衣人摘下了蒙面布头,对着面前另一名身形稍伟岸的男子说道。
见此他们都各自摘下了蒙面,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露了出来与之前的穷凶极恶成了鲜明对比,领头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众人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如实禀报了。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少爷应该在那里等着了,到时候你们别说话我一人来说。”显然此人要比他们年长一些无论是谈吐还是气势都充满了饱经风霜的味道。
雨中一把油纸折伞突兀的出现在了小路口,伞下一男子束腕紧衣,黑色靴子底部略有磨损,腰间配了把弯刀刀鞘之上隐约刻着震华字样,黑衣人见到他皆是下跪行礼。
“陆婉君呢?不是让你们佯装挟持她,待本少爷出场英雄救美的吗,到时候我救了陆天南他女儿一命就不信他不把陆婉君许配给我,到时候陆家产业就尽收囊中。”
可惜这如意算盘打的再怎么精妙,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陆婉君会直接掉下山崖。
一干人此时静默了,一个个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先前那名被称作头的黑衣人低头抱拳道“回少爷的话,兄弟几个本来是按原计划进行的的都把着分寸没敢伤陆小姐一跟汗毛,只是,只是后来陆小姐跑了最后掉下山崖了。”说到后来话音是越来越轻,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男子的墨靴。
眼看那墨靴以极快的速度抬起,一脚踢上了他的左肩而他被震的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身后树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我震华镖局养你们有什么用,连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都能给我弄砸!听着今天之事谁都不许往外说,陆小姐是被江湖亡命徒害死的,知道了吗!”说完撑着纸伞按着原来的路返了回去,走到断木那轻松的就跃了过去。
见他走远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纷纷将树下的男子扶了起来,“头儿,没事吧?少爷怎的如此狠心,头儿不知为他们张家走了多趟镖解决了多少次劫镖之人,他张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其中可不乏头儿的功劳。”
一旁年轻的黑衣人不满的抱怨道,只是那游走江湖多年的人却拍了拍他肩膀,或许只有这样的狠角色才能在这血腥的江湖中立足。
如果不是这漫天大雨外加土里向外泛的湿气凝成了薄雾,他们就能看见山崖之下别有洞天。
小溪流水,鸟语花香,无数的梨花花瓣舞了满天,惹了芳华春水。只是此时这里却躺着一位绿衣少女,身上衣物俱是多数被树枝割出的划痕,额头正好磕在河边石头上,流出的鲜血顺着湖水漂向了远方,浓厚的腥味引的一众鸟儿都飞离了此地。
不远处身戴蓑衣斗笠的人看见那惊飞的鸟儿,放下了手中的活看着药篓里足够多的泽兰满意的露出了一丝微笑。于是背上了药篓往前方走去,因为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沿着成片的泽兰迈着步子拨动着腕间那紫檀佛珠,轻念着《佛经》。只是当他看到河中漂来的鲜血时那吟唱戛然而止,顺着河流的走向摸索着往上游走去。
“阿弥陀佛,贫僧看女施主眉间有隐隐黑气,恐有祸事发生望下山之时珍重,贫僧言尽于此天机不可再泄露。”没想到在寺中好意提醒的一句话却成真了,而那能让她逢凶化吉之人竟是自已。
在河道尽头倒着的满脸血污的少女不正是今早来为父母祈福的那个千金小姐?抬头向上看去崖边长着不少的树木,树冠之上有明显的断痕,想必是她命不该绝掉下来时树木减小了不少冲力。
蹲下身来将手指放在鼻下,探着鼻息。发现气息均匀暂无大碍,只是头上的伤若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比较麻烦。
解下身上的蓑衣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小心的搭在肩上,苍白的唇瓣满面的鲜血夹杂着湿润的泥土。头上那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殷红的血液,幽幽叹了口气虽然捡回一条命不知醒来之后是否会伤及记忆。
“你这一生的无忧恐老天也不忍夺了去。”伸手抚上冰凉的额头那里粘稠的血液沾了他一手,只觉得眼前有道金光闪过待他将手拿下时,那里的伤口竟然已经止血了。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带回庙中好生调养再通知其家人,眉头稍皱了下迟疑了会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俯身打横抱起那虚弱的少女,带着一筐的泽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