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前缘,回首过往云烟,愈行愈远。空待百年,漠然只影相伴,惹落相思。星辰遥遥,西域情,韶华乱,白首终,舍无常命定的终曲,只为下世长相随。
青龙七宿在天际之上黯然无光或许是少卿那番话飘忽着落入了孟章心间,也刺痛了他曾经烙下的伤疤。隔着亘古的时光,半生快活,半生荣辱不惊,阴阳刹那轮转只叹命如蜉蝣,如绢纸,如无常。
少卿提溜着那盒点心,轻手打开了盒盖,发现里面竟是有两层,且糕点样式没有一处相同,玲珑翠玉叠,绿水晶透蓉,沧澜泉中涧,恍然若梦风中盏。
鼻尖充斥着浓郁的香味加之沉香木与身居来的木香与之交融,真是此物只有天上有。遥遥的看着天际靠在窗旁怀抱食盒故意叹气道,“哎呀呀,嫦娥仙子做的点心平时可都吃不到呢,如今却有这么一整盒,不知独自享用是否会被雷劈呢,天上那位确定不下来尝尝吗?”
说完乌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某处,只见一道亮光闪现伴随着清脆龙吟,一袭胤蓝云纹的长袍,左肩处匍匐着一绣图腾龙,金色的纹线悄然爬上了颈侧立起的中衣雪衫之上,昂首窥着一方天地。
孟章这条青龙别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吃,且吃的品位还很高,若非是佳肴珍馐绝不抬眸看一眼。而这天庭的人都晓得月宫里头的点心可谓是一绝。
少卿用这个来诱惑孟章是正中下怀啊,说是诱惑倒不如说是借花献佛同他赔个不是。那小公主之事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上尘封的伤如今却被自己揭开,微凉入心间折伤几度情。
孟章一手自少卿怀中取过食盒,满意的笑了,温和的眸子弯成一道明月。两指轻捻一小块送进口中,眉间顿时舒展开了,此前愁容一扫全无。
“诶,孟章你给我留点!”一道急切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少卿奔着过来一手勾上他的肩膀,另一手则抢着孟章怀里的点心,两人在潞星瞻内竟为了一食盒打闹起来。或许说出去定会有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恰恰只有此时的他们才忘掉一切苦楚的根源,折旧的心,烙烫的伤,不灭的执念,回望十里桃花凉。
狐族宴请四方神仙的消息青岚已经告知了天庭的诸位,青龙孟章是二十八星宿四灵之一无法前往青丘之境,当时少卿打趣道说要同他带些青丘的特产回来,而转念一想青丘多的只是灵狐,这要是帮孟章拐只小狐狸回来,那他岂不是就是忘了那小公主?
当即将这想法与他说了下,孟章听后则黑着脸甩了甩云纹袖子,“你八成是想给自己拐只小狐狸少拿我说事,不过以你这个性恐怕真的会这么做,你若是拐回来了,我立刻去寻泠音告知她,她所爱慕的司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少卿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乖乖的闭嘴摆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司命天君盛名在外都说他是与帝君最相像的人,都如清风揽月,浅淡岁月漠然回首最是恍然如梦。
宿世的牵绊,命运纠葛,落于九尘的芳华,一瞬化飞灰。繁花落尽的年岁,舍下的情缘拂袖沾,片片桃色入流波。凉薄天意倦人入凡尘,伤情上清酒未添,折下的半分劫半分霜,一生苦于成双背影。
此间潋滟的星光下那小小的一处潞星瞻内的司命天君才是真正的他,真性情。并不是任何人的相似之物,更不似传闻中那般的如沐春风,温润如玉,实则是心性随意的很,与孟章一块时常常不分彼此。
而此时少卿独自行在云之彼端,先前已有一路仙家结伴前往青丘了,他本就与那帮人无什么交集,且也习惯了孑然一身。不过如今孟章不在身侧还真有些无趣啊,倒不知那小莲花有没有去了。
有时候命运的转折处真会令人措手不及,就在少卿念着那娇艳的红莲花时,一道人影迅速的打前方奔来,看那一身赤色烟霞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莲花吗?
只是他很好奇不应该所有的仙家都去青丘了,怎的还有往回跑的?刚想上去打声招呼时,那身影头也没抬便猛地扑进他怀里了。
当即二人都十分的惊诧,只觉得天地都在眼前晃了下,而后双双摔在云层之上。少卿心想还好是云,否则他这把老骨头还不得折了。
入目之处的竹墨衣襟,使的泠音想起了那日所见的司命,于是迷迷糊糊的自身下肉垫之上撑起身子,谁知这双臂一撑竟望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映着她自己几分微红的脸颊。
不用想她此时错愕的表情那人肯定尽收眼底了,可她双臂就好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先前有小仙君送来的凡间的戏文册子里有说过,若是一男子爱慕女子便会制造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情乱意迷之下二人便定了终身,女子也就以身相许了。
虽不知这故事说的是真是假,可就眼下来说她更像一个纨绔的子弟在调息良家妇女,哦,不,是良家司命,难不成司命也会像故事里的女子那般以身相许?不不不,人家可是司命天君万般星辰的唯系者,又掌天劫。自己不过就是个刚飞升的莲仙又有什么资格叫人家以身相许呢。
可那目光太过灼热盯着她脸上烫的慌,而且她发现自己身后倾泻的青丝与那人的发丝刚好纠缠在一处。索性干脆闭上了眼,不是说眼不见心不烦嘛。
少卿单手枕在脑后,看着那犹如虹霓的脸颊,他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就还脸红了。抬起手臂轻轻捏了下那如玉琢似的脸蛋,“小莲花,这个姿势你还想维持到几时?”
这话语听在泠音耳中道不尽的暧昧之味,再睁开眼时看见那人嘴角上扬的模样,当真是乱了她的心,也许她的这般喜欢远比她自己料想的还深。
相思断肠,情入骨髓。这句话也是她在书里看到的,只是现在还体会不到那般相思成海的感觉。咽了口口水感觉手臂能动了,赶忙起身埋头坐于一旁。
心里慌慌的,就算埋在臂弯间她也能感觉到脸上灼烫的感觉,加之身旁一直有道目光追随着,她更觉得不自在了。明明是自己欢喜别人,怎么就如此胆小呢,泠音在心里轻声的已将自己数落了一番。
少卿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一把白玉折扇,随意的摇着,却不是冲着自己扇风而是有意无意的替泠音送去凉风。
拂面清风倒是吹走她不少的灼热感,偷偷露出两月牙眸子瞥向一旁,发现那抹竹墨正曲膝支着脑袋,不巧的是也正在看向她处。
泠音瞬间又把头埋了进去,少卿倒是觉得这般模样的小莲花,甚是可爱。合上折扇轻敲着她的脑袋,“小莲花,大家都前往青丘了,你怎的还往回跑?”
往回跑?泠音心里不禁打着嘀咕,临出门前弦歌还同她说过去往青丘的路,可她转眼就给忘了。“我……其实是迷路了,半途看到一只好美丽的仙鹤,就跟着她跑了,结果我就忘了去青丘的路了。”
少卿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发现那朵白莲,难道两人都迷路了,还不在一处?这就有点麻烦了。“你的那位好姐妹呢,好像是叫弦歌吧,她人呢?总不会也迷了去?”
“本来我们是跟着其他仙家一道的,后来我看到仙鹤了独自追去便让弦歌在青丘入口的玄树下等我。”谁知自己这一追就迷失了方向。
少卿淡淡笑着不语,这般迷糊的小莲花可不多见了,于是执起她的手站起身来。泠音惊的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那坚定的掌中纤尘。
乖乖的任由他牵着,本以为司命的掌心应是凉透的如同寒霜一般,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指尖的温度一直暖到她心窝里去了,抬头看着前方那袭背影,墨舞发丝,轻扣韶华。
青丘这一盛举可是震荡六界,四海八荒的可都是尽知狐王迦羽宴请天庭众仙,纷纷担心这青丘可纳的下这么多仙家,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既然狐王敢请那便是做足了准备。
而且天后青岚想起了自己在人间的孩儿,此等盛事他又怎能缺席,于是在去往青丘途中便拟了只传音白雀,飞往人间去寻子夜了。
恰好此时的帝君正躺在浮生渡内的榻上,淡淡的茶花香透过被褥沁入他的心脾,侧身支起脑袋看着坐于八仙桌旁喝着酒的花陌荨,随即伸手一勾唤了句,小妖。
可怜花陌荨幽怨的看着那一袭白衣的男子,自从处理完了无心跟骨姬的事后,这帝君就一直赖在浮生渡了,占了自己的床榻不说,还将她当做侍女使唤,这帝君的性子还真的是琢磨不透。
无奈她只得放下手中酒樽,一步步往榻边挪去。谁曾料想那白衣人竟起身伸手一揽花陌荨脚下不稳顺势倒在了榻上,而傅白衣则撑着胳膊将她圈在视线之下。
这一刻风停了,云散了,世间都静了,四目相对的刹那,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微湿的眼眸哽咽的喉头,手掌抚上那模糊的脸庞。梓曦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已经几乎快要被遗忘了,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要苦苦追寻。
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六界之中早已不存在这个人了,可是心中那可怕的执念却驱使着他找寻千年之久,如今指尖所触碰的脸庞是那么的真实,也许真的找到了呢。
“主子,咱们店里飞来一只鸟,怎么赶都赶不走,我带来了你快瞧瞧。”蝶衣大大咧咧的推开房门,看到的竟是这么一幅画面,吓的赶紧把鸟往地上一放,嚷着“非礼勿视”便跑出去了。
边跑边感叹自己命运的多舛,每次去的都不是时候,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人像帝君对待主子那般对待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她只是一只冥界里头的冥蝶罢了,法术低微,还常常拖后腿,还是……算了吧。
傅白衣扭头看着那只白雀,巧的是那鸟也正看着他,花陌荨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认识那只鸟?”
那只白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傅白衣,突然身侧的翅膀往眼上一蒙,背过身去。这突如的变故倒令榻上二人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的半晌,才发觉哪里不对,花陌荨一把推开傅白衣,冲到白雀身旁拎起那鸟儿,谁知它竟铮脱开来,飞到半空中张了张褐色的喙子。
“子夜吾儿,今日青丘少主诞辰狐王宴请天庭众仙,母妃虽不管你行踪也知你要寻何人,但是若你听到这番话还望启程赶往青丘。”说完之后那只法力凝成的白雀瞬间消失了,化为一团光华渐渐淡去。
青丘?白衣男子支手托着下巴,这趟看来还不得不去了,回首看着花陌荨,轻声道,“小妖,待我自青丘回来,记得摆上青竹酿,不醉不归。”
“你本来就没归过,城外的竹轩怕是早就荒废了吧。”帝君只是抿唇笑着,祭起天琊神剑下一刻便已消失在了原地,花陌荨转身还真的去替他准备青竹酿了。
天琊神剑的速度一盏茶的功夫就可行万里,于是少卿跟泠音驾云缓缓行进的时候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呼啸而过,依稀可见那是把银色的长剑,剑上站立着一位如同白曜的男子。
只是乍下觉得那周身的气息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莫非是帝君?这回青丘面子可大了,连帝君都来了。“小莲花,估摸着这回仙家都快到齐了,咱们可要迟到了”
而泠音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迟痴痴的盯着那紧握的双手,少卿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这要是今后真接到潞星瞻来这般粘人,不知孟章会做何感想,估计又要归位了吧,想着想着不禁暗自加快了速度。
话说青丘玄树下的弦歌等了良久也未见泠音到来,就怕她追那仙鹤迷了路。就在她兀自跺脚踌躇不安间,一股强大的灵气充斥在天地间,抬眸那一瞬她看见一紫眸银发的白衣男子御着神剑而来,月白雪溯袍上不染纤尘,紫色绚烂的瞳孔怕是夺了那天边云彩的流光,他的到来令这尘世都失了颜色。
天界之中唯一拥有这般天人之姿的怕是只有那位帝君子夜了,于是弦歌站在原地遥遥行了个礼。
帝君收了神剑徒步走到玄树前,看了眼身旁的弦歌,甚是眼生的很,难道他不在的期间又有人飞升了?,“敢问这位仙子是?本君瞧着眼生莫不是近期才入的神籍?”
“小仙弦歌是白莲所化,还有一个姐妹是红莲,她可能迷路了,不知帝君在路上可曾看见过一赤色烟纱裙的姑娘。”在这六界之中恐怕还没有人敢向帝君打听人,哦,除了那彼岸花妖。
然而白衣男子仔细想了想,好像来的路上的确看到有两个人驾着云,那女子好似就是赤色衣裙,随后看着那清新的容颜吐露出两字,快了,便穿过了玄树进入青丘灵境。
弦歌听后放心多了,说明泠音还没有笨到迷了路,不过下一刻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到了与司命一同到来的人,她的好姐妹泠音。
二人自云端下来泠音就甩开了少卿的手,奔到弦歌身旁扯着她的袖子哭诉着自己是如何迷路的,而弦歌则是心疼的看着自己朔雪衣袖,拍了拍泠音肩膀,“下次啊,我就不该任由你去追仙鹤,结果仙鹤肯定没追着,自己反倒还迷了路。”
“照你这么扯下去,弦歌姑娘的袖子都要断了。”少卿悄悄走过来凑在泠音耳边轻声说着,那湿润的气息她熟悉的很,不禁耳蜗又红了。
“不,不就是断袖而已嘛,我再找织女姐姐给弦歌做件更好看的衣裳。”泠音这回不扯弦歌袖子了,握着她的手将头埋的低低的。
“小泠音,你可知断袖是何意?”这丫头八成是不知断袖的意思,竟说的如此一本正经。
泠音刷的抬头看向弦歌,谁知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的冲她摇了摇头。泠音有个良好的为仙原则那便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随即扯着少卿的袖子追问着,“什么意思啊,你说说看,否则我把你袖子也扯断。”
少卿一把拍掉那不安生的爪子,他还不想真的断袖了,于是自顾自的摇着扇子,穿过玄树结界,还不忘故作神秘的淡然一笑,“不可说。”
“什么嘛,你说清楚。”泠音这下来劲了,抓着弦歌也随之穿过结界,入目之处青色的绿林,满地皆是青青河边草,潇潇落木情,遍地跑着各色的狐狸,看着天界来人便统统化做人形。
早就听闻青丘灵狐长相颇为貌美,男的俊女的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的泠音一时间也忘了先前要追问的事情。
在人群间少卿一眼便看见了遗世独立的北宸,青色翠竹衣衫于人群中很是凸显,或许是他自己掩盖了周身气息隐在人堆中,倒是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出门之前他看了眼头顶的星辰,料算到这躺青丘之行那人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等待最为伤人情,凉凉空虚寂寞冷,不思量自难忘。断肠相思情入骨髓,此间唯愿清风裁尘,卷去那方盈拂红尘的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