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响,乔安明看了下屏幕,太多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同一名字!他的眉头已经锁到最紧,但铃声持续不断,混着内间传出来的吹风机声音,让这个混乱不堪的夜又添了几分心烦。
终于没忍住,按了接听键,任佩茵急促的声音便全部灌了进来:“安明,你在哪儿?那姑娘哪里不满你意?你是不是要气死我?都到那份上了,还不肯松口!……”
乔安明捏紧手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努力平顺自己不断升腾的怒气,耐心听完那头的质问和解释,最后冷声回道:“我不管你想要怎样的结果,但是我很郑重的告诉你,别再使这样的小把戏,这是我的底线,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直接把她带到警察局!”
任佩茵反正已经豁出去,所以不顾他口吻里的怒意,继续说:“你以为我想走到这一步?要不是你跟顾澜死活不要孩子,你以为我想花钱叫外面的女人勾引自己的儿子?安明,那女孩我找人给她做了检查,各项指标都很好,极有可能生儿子,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生,所以将来孩子的智商肯定没有问题,至于她这个人,我也查过,家里穷,没有办法才出来做这种事,小姑娘很简单,没经验,第一次,所以身子绝对干净……”
……
乔安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澜的样子,那时候刚创业,没有门路,药厂的批文迟迟下不来,很多人都劝他放弃,有些梦做做就可以了,别太当真,一个毫无家底背景的人居然想办药厂,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乔安明心狠,觉得梦想这种事情,不去碰壁,都谈不上有资格放弃。
到底还是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他想办法搞到了当时药监局局长的住址,天天蹲在他院门口苦等。等了大半个月,终于被他等到。
似乎也是这样的冬日,顾澜发病,顾正茂却在外省开会,琴姨给医院去了电话,救护车因为大雪被堵在路上…九十年代初,还不时兴出租车,市区的老巷子还没有改造,路窄,所以一到大雪就堵死。
家里的佣人站在院门口等,几乎绝望的时候看到路灯下的乔安明,个子很高,裹着棉袄……乔安明清楚记得,那是他在这院门口守着想要见顾正茂的第23个晚上,顾正茂没等到,却等来一个妇人,红着眼跑过来,拉住他的膀子就求:“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家里有人心脏病发,救护车开不进来……”
现在想想,应该是命运垂青,他没能等到顾正茂,却无辜救了他的女儿一命!
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卷缩在地上脸色蜡白的女孩子就是顾正茂的千金!好在他大学主修生物,对医理有些了解,所以见到顾澜,很冷静地询问她身旁的佣人:“救心丸吃了吗?氧气瓶接上……”然后再扶住顾澜平躺下去,吸氧,测血压,量体温……这些都是心脏病发时的急救措施,他做得有条不絮…
顾澜在几乎晕迷之际看到乔安明的脸,之后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好听却带一丝命令口吻的低沉男音:“听清楚,跟着我的声音做,吸气,呼气…很好,别紧张,你会没事…”
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娇宠都来自于身旁这些佣人,她想要往东,没人赶逼她往西,就连偶尔在家陪自己的父亲也是对她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乔安明这样强硬地指示她做事,而她居然很愿意听!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最终救了她的命!
很久之后顾澜也跟乔安明提过这一段,救护车总算挪到巷子口,他背起顾澜就往外跑…她就那样疲惫不堪地趴在他的背上,耳边是他因疾走而气喘的声音,眼前是他口中呼出的白气,漫天飞雪,心脏是揪紧的干疼,她却突然觉得不再害怕,那个不算宽厚的背脊,让她事后几十年回忆起来心里都还有余悸。
这便是她对乔安明依赖的开始,生命最脆弱之时出现的那个人,闭眼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沉然眼神,他有资格,成为她的神!
所以顾澜在医院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爸,送我来医院的那个人呢?”……
之后的故事就开始落入俗套,他也终于知道顾澜的身份,欲念驱使,他开始演戏!
所以这场婚姻,除了救她那一次,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的局,用后半生交换一个身份,值不值?
乔安明闭上眼睛,任佩茵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就算顾澜怨我我也得这么做,到了这种时候,就当是我逼你行不行?……安明,安明…你还在听吗,喂……喂……”
他无力地支起身,什么都没答,就回了一句:“今天晚上的事,不准跟顾澜提一个字!”之后便摁了电话,关机,将手机握在手里,双手握拳,痛苦地撑住自己的额头!
杜箬拎着他的衬衣站在卧室门口,刚才的电话她基本也已经听清楚,似乎是他太太无法生育,有人逼他在外面借种生子,这样狗血的戏码似乎只能出现在肥皂剧里,临到风光无垠的乔安明身上,杜箬这个旁人都替他觉得心疼。
他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坐了很久,杜箬也不走过去,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静默。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酒店的白色浴袍,肩膀很宽,支起来撑在膝盖上,头垂着,从她那角度看过去,只看见撑开的两边肩膀!
可是即使这样,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还是觉得心疼,心疼到,都不敢走过去。
乔安明坐在那里,终于意识到浴室的吹风机声音已经停了很久,遂转身,却见杜箬站在门口的灯光下,不发一言,臂弯上挂着他的衬衣…心里都有被各自目光惊动的痕迹,可是就是有这样的默契,四目交接,胜过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