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洗了个澡之后，我出去喝水的时候，看到厉卓然点着一盏台灯，斜坐在沙发上翻动着什么，从侧脸看起来神情特别认真，应该是在看剧本之类的东西。
我不禁又在心里对他产生了新的认识，在我的印象中，厉卓然一向是游手好闲，不管做什么都十分随性，手握大把资源，在片场的时候，也是十分轻松，就像是去度假了一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暗地里，他竟然也会有如此认真研读剧本的时候。
他大概是太过认真了，所以在我走近几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看到我，抬起头看着我，温柔地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问：“怎么了？睡不着？”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们距离很近，我好像还能感觉得到他的体温，我点点头：“嗯，想出来喝水，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又催眠效果似的，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我瞬间有种被疲惫击溃的感觉。
他笑了笑，俯身拿起一个杯子递到我手里，说：“睡前喝水，难道不怕水肿吗？”
我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演员。”
“去睡吧。”他的声音很温润，就像是珍珠落在了丝绸上一样。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回到房间里。
我裹着被子，将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然后将那床厚厚的被子盖得严丝合缝，瞬间有种在冬天里找到了温暖的安全感。
大概是被子的保温性实在是太好了，没过多久，我便在一片温暖中沉沉地睡去了。我做了很多个梦，可能是因为被子里的闷热，我梦到了冬天，即将到来的冬天。
我坐在别墅里的壁炉旁边，我清楚地记得，厉家别墅的大厅里，有一个欧式的壁炉，我还没有在那儿过冬，可是我猜，冬天的时候，应该会烧起暖融融的炭火吧。我梦到我坐在壁炉边，客厅里的光线很暗，只有火炉里闪动着红色的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
除了我之外，还有厉卓霆，厉卓然，竟然还有顾芊芊和沈洛还有何欢，这一群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却有种诡异的和谐。厉卓然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上依然带着和睡前那样相似的温润的笑容，我们喝着甜丝丝的姜茶，窗外飘飞的雨雪看起来也带着一丝暖意。
我抬起头来，却忽然看到厉卓霆正在看着我，他漆黑的瞳孔和漆黑的眉毛，头发浓密，睫毛微微颤动着，他看着我，目光里闪动着一星半点的广电，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好像在跟我说话，又好像不是，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可是明明，他的手还搭在顾芊芊的膝头。
他缓慢地迟疑了两下，然后将视线转向一边。
在梦里，我靠着厉卓然的胸膛，毛毯紧紧地裹在我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面对厉卓霆和顾芊芊如此亲密的举动的时候，却如此淡然，甚至就连悲伤，都十分轻微可以忽略不计。
过了一会儿，厉卓霆和顾芊芊同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他们相互依偎着，影子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成了一道，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瞬间，身边的人又全都消失了。我疑惑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竟然是一件小小的白色的公主裙，我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也不再是厉家别墅了，而是小的时候，我遇见那个少年的地方。
我竟然又再次回到了这里，想了想，我下意识地朝外走去，果然，那个少年依然如同当年一般，坐在草地上，侧脸看起来带着满满的忧郁和沉重。
我径直走过去，问：“你是叫厉卓然吗？”
此时我格外清醒，就像是有意做了这个梦一样，就是为了搞清楚，究竟是谁，才是当年那个星空下的少年。
可是我的话音刚落，他忽然抬起头来，勾起一丝笑容，那张年少的脸，就这样在我面前慢慢转化，变成了今天厉卓然的模样。
他点点头，说：“是啊，我就是厉卓然。”
我“啊”得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大概是被子太厚了，我只觉得全身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我转过头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朝着窗外看了看，凌晨的城市，透露着一种让人分外不安的静谧。我从前很喜欢安静，可是眼下这种安静，却似乎并不属于我，这种寂静，就像是电影放到一半，屏幕忽然黑掉了一般，让人恐惧和不安。
一时间，我胃里忽然叫了几声，唱起了空城曲，那种灼烧感就像是火烧一样。
我又躺下身来，闭上眼睛，一颗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滚出来，顺着脸颊掉在枕巾上。我忽然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忽然有种海啸般的酸涩将我所有的理智冲得溃不成军。
月光从窗子照进来，因为楼很高，所以从这里望出去，基本看不到什么树影，显得有些寂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再次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我走出卧室，看了看客厅，惊讶地发现沙发上竟然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走过去，看到厉卓然就这样蜷着高大的身子，窝在沙发上，就像是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般，不同于醒着时候的他，他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种让人心疼的感觉。
过了一小会儿，我轻轻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身来，看着他的睡颜茫然发呆，等他醒来的时候，同时等着自己的思绪从昨晚漫长浑浊的梦境中醒过来。
这个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这才看到，我昨天回来，就这样随手把包扔到了一边。
我赶忙过去，生怕吵醒厉卓然。我拿着手机走进房间里，这才按下接听键，凯西精神抖擞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她告诉我厉卓霆打算替顾芊芊办一个生日会，就在半个月之后的秋分那天，并且地点定在了厉卓霆一向很喜欢的皇冠大酒店的天台。
所以，她告诉我的意义是？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凯西又继续说道：“厉总吩咐了，让我们两个一起准备，并且做出一个具体的方案，还有各种具体的细节，都要我们负责在和顾小姐沟通之后去定好。”
我浑浑噩噩地挂掉电话之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厉卓霆羞辱我的方式，还真是花样百出，无比别致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又被胃里翻涌着的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气弄得想呕，我往卫生间里走得时候，忽然看到厉卓然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看着我打量了我几眼，然后伸手在我的脑门上试了试，问：“不舒服吗？脸色好差。”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说：“没事，你醒啦？我要去上班了。”
说着，我拿着手机往外走。但是他却一把拎住我的衣领，像是拎起一只小猫一样容易，将我往客厅里拉过去，说：“吃了早饭再走，不如就不去了吧，今天我要去见导演，一周后就要开机了，恐怕到时候，你见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在我看来，不然你就辞职好了，来给我当助理，不是比去看厉卓霆的脸色好了很多？经过昨晚，你认为他还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吗？”
天空撒下万丈的金色光芒，这座城市在渐渐升起的温度里慢慢苏醒过来，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完全相同的。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的，这座城市是冰冷的，这里从来不会缺少的，就是不断的眼泪，不断的告别和不断的反目成仇，它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下丝毫的步伐。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一样，冰冷的齿轮每时每刻都在utingde旋转着，咔嚓咔嚓地碾过那些破败和不堪的景象，碾过失败者的尸体，碾过像我一样的，软弱者的残骸，它将一切无法跟上它步伐的东西都碾得粉碎，然后再以崭新而冰冷的摩天大楼取而代之。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可是天气还是很热，秋风还没有完全到来。我站在厉氏集团楼下，忽然感觉到，似乎秋天并不是最荒凉的，刹那之间，我仿佛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即将到来的冬天，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和漫天大雪，会将一切都掩藏，直到窒息。
我走进电梯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刚刚在厉卓然的公寓里，他背对着我做早餐的时候，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他低着头，定定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然后转身默默走进房间里，好一阵，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从房间里出来，再次靠近我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破败的气息，就好像年轻的奠使站在我身边那种感觉一样，那大概，就是死神靠近时候的感觉吧。
电梯在上升到六层的时候，电梯门忽然“叮”得一声打开了，我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因为这是总裁专用的电梯，所以电梯很少在中途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