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卓然似乎失去理智了一般，疯狂地说着那些犀利而尖锐的话，那种语气，在我听来都觉得心头一紧，更何况是厉夫人。
她再次扬起那只手的时候，厉卓然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些，仰起头微微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巴掌的来临。
就在这时，我下意识地伸手推开病房的门。
厉夫人的动作忽然怔住了，那只手停在半空中，而后又无力地垂下来，然后转过头，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看到我之后，原本紧绷着的那张脸看起来更加阴沉了几分。
“是谁让你进来的？”厉夫人的声线十分凌厉，那种强大的气场让我觉得还是无法抵挡。
我垂下眼帘，在思考着如何圆场的时候，厉卓然忽然淡淡地开口，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啊，为什么不能来。”
听到厉卓然的话之后，厉夫人气得脸色更加阴沉了，垂在身侧的手抖得更加明显了一些，伸出食指指着他，说：“你给我闭嘴！”
他垂眸看了看厉夫人的指尖，笑道：“厉夫人，您何必火气这么大呢，我觉得，人还是要想开一点，您说对么？”
厉夫人回过头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索性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我，冷冷地说：“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之后，便转身往外走，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转过头看了厉卓然几眼，轻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跟着厉夫人朝外走去。
她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垂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始终皱着，听到我的脚步声之后，抬起头来对上我的视线，双眸中翻滚着阴冷。
我一直觉得，像厉夫人这样高的段位，根本就不用亲自出手对付我，她的目光里仿佛伏着一只金属豹子一般，冰冷，犀利，我总感觉，她似乎随时都可以从手包里摸出一把左轮手枪然后对着我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我一时间紧张得就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干脆背在身后，轻声说：“厉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侧过头往病房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厉声呵斥道：“夏末，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当初缠着卓霆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的另一个儿子，你今天就告诉我，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要天下所有优秀的男人都喜欢你，你才满足？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的。”
其实我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可是此刻，听着她这番话，我心里忽然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我无法抑制。
我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说：“厉夫人，我并没有想怎么样，厉卓然他一向爱开玩笑，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可是您现在才来关心他，不觉得太晚了吗？虽然厉卓然他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是他其实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些您都知道么？”
厉夫人的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眼角似乎有几丝不大明显的细纹，她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么？在我跟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我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是厉夫人，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您只担心企业的利益还有大众舆论的评价，可是您有真的关心过，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有没有吃好饭，拍戏是不是很辛苦……刚刚厉卓然他说的一句话很对，厉总他也许什么都有，可是他未必开心，在这个世界上，爱才是最珍贵，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礼物。”
厉夫人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仿佛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一般，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禁觉得微微心惊，心里一阵紧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胆大，竟然敢当面指责厉夫人做母亲不称职，也对，我又有什么立场呢，我连母爱都未曾感受过。
良久，她忽然像是泄了气一样，就连刚刚那种强大的气场都渐渐弱了下去，她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神，然后轻笑了一声，说：“真是可笑，竟然要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教我如何做母亲，可是你以为，我不想多去关爱他们么？我如果不这么拼，怎么可能给他们提供这些物质条件，给他们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让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看来，难道还是我做错了么？”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问句，可是她却似乎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而是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走廊另一边的电梯间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有几分老态，看来让人不禁有几分心疼。
其实这个世界上，拥有了丰厚的物质条件又能怎样呢？厉夫人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似乎什么都有了，可是她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开心。
现在看来，似乎拥有如此丰厚的物质条件也未必是这天下的得意事。
我轻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病房里。厉卓然正坐在病床上，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走进来了，依然看着窗外，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坐在一片纯白之中，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
等到我走到他床边的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抬起眼来看着我轻轻勾起了嘴角，笑着说：“嗨，女朋友，你回来啦，怎么样，我妈她没有为难你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蹙起眉头，说：“你别闹了，既然你现在承认她是你妈，为什么当着她的面的时候要那样说气她呢？”
他轻笑了一声，说：“这样，让她生气，可能她将来才能记得住，自己还有一个这样气人的儿子，从小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太少了，可是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母亲的关注呢……大概……我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我，双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说：“夏末，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特别的幼稚啊？”
看着他的样子，一瞬间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疼的感觉，忍不住靠近他，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他也这样顺从地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身上。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双眸中仿佛有一汪澄澈的清泉一样，显得格外纯净，笑了笑，说：“女朋友，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跟那些女明星身上的香味都不同，就像是……太阳下反射着阳光的山谷溪涧。”
我伸手推开他，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垂下眼帘，说：“你别乱说话，你难道还嫌事情不够乱么？”
他“嘻嘻嘻”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过头看着窗外，半晌，沉吟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如果这样，能让这个世界记住我一些的话，那我不在乎让事情更乱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之后，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就是那种心头一瞬间沉甸甸的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下，轻声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医生都还没有说过什么，你就在这里给自己判了死刑，你知道么厉卓然，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像你这样的痞子，老天才不收你呢，你恐怕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上百年才够。”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说：“夏末，你还真是可爱，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好像就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垂下眼帘将视线转移到别处，轻声说：“厉卓然，你别这样，你要是再这么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你了。”
就在我暗自纠结之间，他忽然伸手，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的那只手紧紧包裹在他的手心里，我用力挣扎了几下，可是却始终挣扎不过他。
他的手指冰凉，手心有些****，潮潮的，包裹着我的手。
“夏末……”他扯了扯我的手，强迫我看着他，说：“你……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曾经对我动心过，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点点？”
我抬起头，忽然看到厉卓然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眼神看着我，双眸中带着满满的期待，似乎还有其他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另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惊讶，我从来没想到，我对那个男人的感情，竟然埋藏得这样深。
“卓然，我……”我垂下颜良，将视线撇向一边，又挣扎了几下，试图将自己的手拽回来。
拉扯了几下之后，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我没有任何防备，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看到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问：“你还爱厉卓，是不是？即使知道他马上就要娶另一个女人，即使你跟他再无可能，可是你依然还爱他，我说的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