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两步，想要劝说一下那个男人，毕竟厉卓霆发起火来的话，那离这栋大楼的陷落也就不远了，尽管我没有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但是就算是用膝盖，也可以推测得出该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结果那个男人转过身，一伸手毫不客气地扯着我的衣领把我仍出门，大声说：“滚！”然后我便被关在了门外，此刻的我惊恐得快要崩溃了，整个大脑在这个瞬间像是停电了一样停止了运行。
我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凯西。
她大概是知道什么，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凯西守在门边，但是却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动静，安静的就像是一座坟冢一样，但是我恍惚之间预感到，随时都会有一声震天的爆炸，让我们所有的人都血肉横飞。
“走吧。”凯西看了看我，压低声音说道，然后转身走进了茶水间。
我哆嗦着接了一杯热水捧在手心里，满脸苍白，就算不去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今天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而坐在我身边的凯西，看起来倒是镇定了下来，手里握着一杯咖啡，不时地小口啜饮着。
听她给我讲完了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之后，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难怪在那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我看着他觉得有一丝熟悉，不仅因为他也是娱乐圈一个名声不算小的明星卓然，还有，最让我震惊的是，原来他是厉卓霆的弟弟，名字叫厉卓然。之所以外界鲜少有人知道他是厉家的人，是因为，他的存在，起初就是因为厉卓霆。
我一直在疑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为什么没有认出他来。冷静下来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是因为我今天看到的他面容苍白而阴冷，和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副暖男样子的他判若两人。
据凯西说，他最近被查出胃里长了肿瘤，虽然是良性的，但是厉卓然整个人还是迅速变得苍白下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觉得有些心疼，就算是这样，他在镜头前，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活力满满，蓬勃向上的样子。
我一边听着凯西给我讲厉卓霆对于他的安排和利用，一边心脏急急地往下坠落，就像是北极的地面上忽然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朝着最深的寒冷黑暗直线下坠。
尽管我知道，厉卓霆一直跟我强调的，他是一个商人。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卓然的利用计划非常具有商业价值和品牌意义，但是在内心里，还是忍不住寒噤，从心底里腾腾升起的寒意和震惊紧紧地抓住了我。
这种情绪最后变成了冰冷而刺骨的恐惧，像是冰碴一样塞满了我的心脏，我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
我转过头看了看咖啡机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而且我忽然觉得，我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接受厉卓霆帮我报复潘明的决定了，因为现在看来，那就像是和恶魔的一个交易一样，到最后，也许我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我轻轻闭上眼睛，完全感受不到离我之后几十米之外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也许厉卓霆从来没有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他好像没有情感，没有弱点，没有朋友，而厉夫人和厉卓然是仅有的家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却连陌生人还不如。
一时间，我觉得厉卓霆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一个巨大而寒冷的黑洞。
尽管我只见了厉卓然两面，而且最后一次还被他提着领子从房间里扔出来，但是我却好像很能懂得他。他就像是不远处的一团微弱的火，可怜地燃烧着，就快要熄灭了，火苗忽高忽低，看上去就像是他微弱的呼吸一样。
庞大而缓慢的黑暗宇宙里，呼呼的风声，全是他悲哀的叹息。
我忽然趴到水池边开始干呕，我怀疑可能是上午去郊区的时候被太阳晒到中暑了，但是更多的，却是这过大的信息量有些超出了我内心的负荷。
厉卓霆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需要母亲的脐带血才能够完成治疗的环节，但是当时厉卓霆的父母已经分开了，他们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于是决定协议一起做试管婴儿。
后来，厉卓然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到来拯救了厉卓霆的生命，但是却酿成了另一桩悲剧。
他从小就被养在国外，一方面是因为厉夫人担心，他的存在会被世人诟病，毕竟当初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才创造出了这个孩子。
另一方面，他是试管婴儿，从小就体弱多病不受厉夫人的喜欢，所以直到长大以后，他才回国来，以“卓然”的身份进入娱乐圈。而且因为厉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所以直到现在，卓然的身世背景，在那些无孔不入的娱记眼里仍然是个谜。
我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凯西压低声音给我讲的这些八卦，就算我不停地深呼吸，但是心情却依然久久无法平静。
我不知道凯西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秘密，照理来说，我们并没有达到能够彼此分享秘密这种熟识的程度。
当我听着凯西像是讲电视连续剧一样滔滔不绝地压低声音地讲着厉卓霆家里混乱复杂的往事的时候，就连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
后来，我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如同耗子精般的光芒，才总算有些明白了，我正在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绳索套在我的头上，并且没有一丁点的挣扎抵抗。
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哪天这把火烧起来的时候，或许我们还能略感欣慰地看着对方一点点化为灰烬。
凯西叹了口气，说：“今天是你不小心看到了，所以我简单给你讲一下其中的缘由，你不会出去乱说的对吧？”她说着，从高脚椅上站起身来，难得勾起嘴角朝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着她，赶忙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有一种被拉下水的感觉。
而且我也不清楚，胸腔里和口腔里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儿来自哪里。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拉开茶水间的门也走了出去。
我一抬头，却再一次看到了卓然。他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年轻偶像的面容，同时，我仿佛还能看得到他眼中对这个世界巨大的失望，那种微弱的光芒，就像是快要熄灭了一样。
但是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还有种威胁，然后拉高风衣的衣领，大步朝着电梯走去。
刹那间，我忽然有种被卷入台风漩涡的感觉，我的生活不再像原来那样平静，而是正在经历着一场又一场闹剧，总有一天，我会在最后的爆炸声里，作为第一个炮灰，灰飞烟灭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然后转身朝着厉卓霆的办公室走去。
敲了敲门之后，里面并未像往常一样传出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但是我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厉卓霆依然坐在那张真皮沙发上，眼帘低垂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又像是睡着了，地上还散落着刚刚卓然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就像是葬礼过后，伤心的人离开了，留下满地的苍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身来，把那些纸张一点点收起来。
“厉总……”收拾好之后，我站起身来，把那一叠厚厚的书稿抱在胸前，才稍微获得了一丝安全感，以防我接下来的话让他直接暴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来戳我的心脏。
他抬起头看着我，视线淡漠而疏离，就像是罩着一层厚厚的冰壳一般。
我却忽然好像没有了刚刚的勇气，低着头轻声说：“我……我考虑了很久，你每天事务这么繁忙……我想，我的事情，还是不劳烦你费心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身边。因为我低着头，所以只能看到他胸膛以及以下的位置，他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只是呼吸声似乎比往日粗重了一些。
在我身边站定之后，他冷冷地问：“所以？”
我心下一惊，把头低得更低了，说：“所以我的意思是，不麻烦你帮我报复潘明了，而且……我也做不来总裁助理的工作，我想，就不继续留在这里给你添乱了……”
“看来你是已经想好了？”他的声线微微上挑，我咬着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几分，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夏末，那之前你拜托我给潘明的投资怎么办？”
就在我慌神的一瞬间，他忽然伸手用力地握着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抬起头面对着他，此刻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阴冷，带着一丝不悦，眸光一紧，压低声音说：“你难道还没有看清眼前的状况吗？你有什么跟我讲条件的权利？叫停游戏的永远不可能是你，明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