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唤奴婢什么,都是奴婢的恩典。”欣容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她刚入宫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圣祖皇太后唤过的罢了。那个时候自己初进宫中一年,便被点来送到永寿宫里做粗使婢女,因着一日在修剪花枝的时候被圣祖皇太后瞧见,皇太后觉得她有眼缘,就叫了她近身伺候,之后年岁渐长,不再是那边青涩懵懂,皇太后还封了她做永寿宫的掌事宫女,一当便是十余年。
“欣容是宫中的老人了,这宫中的规矩,自是要比本宫清楚得多的吧?”慕青青声音淡淡,“从前你在永寿宫做女官,如今到了钟秀宫,本宫自然不会薄待了你,素衣做了主子,日后这钟秀宫中大小事宜,便要劳烦欣容打点了,这掌事女官非欣容不可。”
楚欣容跪下领了命,有些疑惑皇后娘娘铺垫打探了这么多,便只是想要让她做掌事女官这么简单?因着之前这宫中掌事是给了素衣的,如今小满不在,素衣做了宝林,楚欣容本以为这掌事女官一职,皇后娘娘会过些日子另择她信任的婢子来当,毕竟她是永寿宫来的人,也是时常往永寿宫走动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永寿宫过来的眼线罢了。
“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午膳吧。”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慕青青吩咐了一句,看着楚欣容起身要出去,慕青青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唤住了她,“欣容,你在宫中多年,自是比别人更加明白,这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吧?如今你在这钟秀宫中,可要认清这主子到底是谁才行。”
“娘娘……”慕青青声音轻柔,却听得楚欣容背后一凉。她声音不大,却是让外间的宫人婢子都听得清楚,她转身看着慕青青,一时间跪也不是,走也不是。
“下去吧,今日陛下不允其他妃嫔来见,这钟秀宫中便也没多少事要做,本宫允你半日的假,好生歇息去吧。”从软椅上起来,慕青青移开了望向楚欣容的目光,只让她退下。她今日不过是这么一说,说给楚欣容听,也说给外面那些宫人婢子听。虽说从来没有查过,但是她知道这钟秀宫中素来不缺眼线。所以之前未出宫时,除了素衣和小满,她都不让其他的人近身伺候。
可是,如今不同了,小满不知所踪,素衣封了宝林,这般情形,倒是真的让慕青青有些头疼,总觉得身边一群不知底细的人伺候着,若不是冷言提点一下这群人,怕是她的生命财产安全要没有保障了。
楚欣容从内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门口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在这般冷的天气里,竟是起了一层薄汗。
她们的皇后娘娘,看似随意的聊天,说的话也不重,可是,楚欣容就是觉得,自从皇后娘娘回宫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虽说之前她便知道从冷宫出来之后娘娘的脾性便有些不一样了,素衣还曾经与她谈起过。可是,离宫之前,她虽然不似从前一般怯懦不言,却也都是行事被动,对于宫中不信任的人都只是尽量避开,是一味回避的态度。如今回来,人倒是还似从前一样的和和气气,可是似乎是已经在变被动为主动了。皇后娘娘不再一味退让,而是知道要去如何争取了。
只是这般,她却是觉得有几分难做了。她是永寿宫的人,却算不上太后娘娘的心腹。她之前之所以身在钟秀宫却事事向永寿宫禀报,不过是遵从太后的懿旨罢了,而且她当时也是觉得,太后娘娘这般是因为关心皇后,毕竟太后差她询问的,也不是娘娘的日常琐事,只是问问钟秀宫中的人可都还安稳,或是其他妃嫔的动作罢了。
如今这皇后娘娘这般说,是已经知道自己此前的所为,知道了自己被派到钟秀宫的用意,进而要警告自己身在钟秀宫便不得再侍奉永寿宫里的主子了?只是,这些事情,她一个奴婢哪里做的了主。看了看连日惨淡的天气,楚欣容叹了口气,也并未因着得了半日的假便径自回去休息了,而是去了钟秀宫的厨房,这娘娘的午膳,她还是盯着些为好。
午膳的时候,倒是真没有看到楚欣容上前伺候,慕青青也没想着自己的那番话就能让楚欣容,让钟秀宫上上下下都对自己忠心耿耿,服服帖帖。想来不用等到明日,她的这些话便会通过这宫中的耳目传到他们真正的主子那里吧,她不过是想要借这些奴婢的口,给他们的主子一个警醒。至于楚欣容,不管她作何想,这番话她必然只会埋在心里,不会在太后面前提起分毫,这一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因着白轩羽让她今日休息,别人进不得她的钟秀宫,她倒也是因着这皇帝陛下的旨意,不好随便跑出去。午膳过后,也只是待在内殿看书补觉,好不容易挨到入夜,昭阳殿的宫人来通报陛下已经在昭阳殿歇下了之后,慕青青终于也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务,遣了里里外外伺候的人,将自己关在内殿,假装休息了。
因着从前也是这般不喜欢有婢子在殿中守夜伺候,所以这次她遣开她们,婢子们倒也是走得利索。这皇后娘娘不在钟秀宫的近一个月里,她们每日入夜之后便可休息,如今若是要叫守夜,到还有些不习惯。
觉着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慕青青自己点了一盏烛火,坐在妆台前,从妆台抽屉里的木盒里,取出了那枚临走前被她放进去的琥珀。
微凉的琥珀在触手的一瞬间便散发出淡淡的柔光,冰凉的触感消失,甚至变得有几分温暖。这般变化,让慕青青吓了一跳,想起先前顾鸢时的话,还是马上将琥珀放回了盒子里。并着那一盒渡魂香一起,干脆锁到了离她的凤榻比较远的柜子里。
想想这些都是珈蓝给她的,在找珈蓝问清楚,解开身上佛印之前,还是不要随意触碰才好。
一想起珈蓝,慕青青便有些惆怅。如今人是回宫了,琥珀也拿到了,可是她要如何才能去那郊外的伏云寺去见珈蓝?
撑着头在想着要编一个什么由头来让白轩羽允了她或者带着她去伏云寺,却是突然觉得妆台上的烛火一晃,再转头时,便看到了身后站着的人影。
“许久不见,娘娘可安好?”来人一袭黑衣劲装,长发用紫金冠束起,颇为干练地朝她抱拳俯身作礼,抬起头来时,俊逸的脸上是明朗的笑意,“看着娘娘安然无恙,池暝也算是放心了。”
“……”虽说之前慕绍远便说过会派池暝过来守护她,可是如今真真见着了池暝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觉得惊喜,眉头松开,愣了一愣的慕青青从妆台前跳了起来,一把便要扑向池暝,“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愁死了!”
伸手架住激动得往自己身上扑的慕青青,不让她落到自己怀里,池暝的眼角眉梢也尽是笑意:“早上得了二爷的消息,下午便动身入宫了,先前因着宫中还有其他人多有不便,所以也没能出来与娘娘相见。”
见池暝不愿意让自己拥抱,慕青青倒也是不介意,从他手中脱身,往后退了一步:“你来了便好了,素衣做了宝林,小满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这宫我可以信任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素衣她……”听得这话,池暝顿了一顿,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又松开,随意笑了,“没想到那丫头还有这般好命。”
“你不会是……”池暝这般说,慕青青才突然想起,她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因着素衣被萧含玉的人掌嘴,她去找池暝拿药时,他心急火燎的情景,之后的相处里,池暝也是时常照拂素衣。当时慕青青没有多想,如今想来,若是池暝喜欢素衣,如今得了这个消息,怕是该伤心了。
“我当她不过是妹妹罢了,当初在冷宫的时候,娘娘身边只有她,她时常来厨房便渐渐与我相熟,我是怜她心性难得,多有照顾,并没有其他想法。”池暝垂目看到慕青青脸上的神情,倒是笑得坦荡,“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的东西,所以忍不住想要小心呵护,不让那些东西消失。如今她当了主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因着是在慕青青面前,所以池暝说起话来便没了顾忌。他倒是真的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即便是在慕绍远跟前,他也不能这般畅所欲言,犹如朋友相交。他池暝自小只有主子,天网也好,慕绍行也好,慕绍远也好,他们重用他,相信他,却也不过是拿他当属下罢了,唯有慕青青,将他当朋友,当帮手,甚至在永巷那段日子,还将他当师傅一般信赖,是以之前本来还对慕绍远此去边境不带自己而感到愤慨,如今得了要入宫保护慕青青的消息,他才是觉得自己没去边境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