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回到屋子里,把那些红色的虾全部挑了出来,放在奶奶的灵位前,嘴里还念叨着:“秋茗,你等我,你离开了这么久,在那很寂寞吧,不用急,我很快就下去陪你了。”
我听着阿公的这些话很不舒服,就算知道了阿公很快就不在人世了,可我还是心里一阵阵的酸疼。
那虾子像是死了一般,很老实,在那个大白碗里也不乱蹦,像是通晓人性一般。
我抬头看了看那张阿公和奶奶的结婚照,却好像感觉奶奶在笑,笑得很温暖,也很不舍,像是不舍阿公离开人世,放下人世间的以前,好像阿公还不应该下去陪伴她,她可能看到了我的目光,冲着我宠溺的笑了笑,就好像她一直在那照片里看着我长大,成人。
那目光就想一个长辈看着早早离家的小孩,在有一天回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见到了,那个一直宠溺他的长辈,哭啼啼的望着她,她还是像曾经那样宠溺的看着早已高出他一个头的小孩,那目光简直温暖的不像话。
不一会,照片里的奶奶,收起了他的微笑,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阿公拿着剩下的虾子说让婶母煮熟了,大家一起再吃顿饭,然后阿公就走进了他黑沉沉的房间里。
“咚,咚,咚。”墙上的大挂钟依旧履行着他的职责,哪怕它已经走过了无数岁月,走过了无数的变迁。
房间里的阿公从一个老旧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笔直的中山装,那套中山装很精致,面料哪怕过了这么就也依旧光洁如新,阿公换下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湖蓝色老人背心,这件背心他已经穿了很久了,却依然不舍得换下,他套上了一件洁白的衬衣,和一条白色的裤子,那是丧衣里的内衬,穿上笔直的中山装,他抬了抬干瘪的胸膛,像是恢复了昔日年轻绝代的神采。
那套中山装是当年他和奶奶结婚时穿的。
那时他们办了一场在当时骇人听闻的西式婚礼,阿公穿着笔直挺立的中山装,理了一头神采奕奕的短发,奶奶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婚纱,和阿公黑色的中山装很是相配。
可是现在,当年的翩翩少年早已垂垂老朽,当年的佳人也早就化作了一捧泥土。
阿公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每走一步,他好像就年轻了一岁,“看来阎王没有骗我,以后小流和小蕊的路也会平坦许多,圣仁大帝,碧霞元君,呵呵,躲也躲不掉了。”
阿公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和磊叔站在一起,就像兄弟一般。
“你是?爸,你怎么变年轻了?”
“呵呵,回光返照而已,我们吃完这餐饭我就走了。”
“爸……”五十多岁的磊叔像是个孩子一般,那神态就像长辈要出门远行,而孩子不舍得,赖在长辈的身边一般。
“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让孩子看见了多不好,还记得以前我怎么教你的么?”
“记得,大丈夫男子汉,哪怕是亲人在面前倒下,也不能留下一滴眼泪。”
“记得就好,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磊叔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确实,这些年来,他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不管大大小小的事都在默默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承担。
阿公也这样和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哪怕有一天我倒在了你的面前,你也不能流一滴眼泪。”
可我很不争气,听到阿公快要离世的消息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去布置灵堂了,葬礼你们不用办得太麻烦的,就把我葬在你妈妈旁边,然后把这块墓碑换上去。”阿公指了指倒在墙角旁的一块墓碑,上面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与爱妻合葬墓”,笔劲在刚劲里又透着一丝无奈,与亡妻分别的无奈,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明明有能力把她救回来,却要遵守所谓的天道,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死去。
阿公在院子的门前挂起了两面招魂幡,左边系上了二十五面,右边系的是二十三面,
我记得阿公有说过奶奶去世的时候是二十一岁,挂招魂幡要多出来两面分别代表了天和地,阿公留给奶奶的虾子也是二十三只。
挂招魂是这边报丧的一种方式,死者多少岁就挂多少面招魂幡,还要多留出来两面以代表对天地的尊重。
阿公这时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
“小流,过来一下。”阿公的声音刚劲又有力,不带着一丝沧桑感。
我听到阿公叫我放下手中正在“搓”洗的青菜就跑了过去。
“阿公……”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翩翩少年心里一阵疑惑,阿公去哪了,该不会又遇上陈振的人了吧,我记得上次老铁还在医院的时候说过,陈振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小流。”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才把眼前的少年和阿公联想起来,我退回去看了看大厅上阿公语奶奶的结婚照,才发现眼前的少年是阿公年轻时的模样。
“阿公,你怎么?”
“回光返照而已,小流你去把那边仓库里的的八仙桌搬来,然后把大厅上的两张灵床揭开。”
我看了看门前挂的招魂幡,却看到那招魂幡不对应阿公的年纪啊。
阿公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你奶奶去世的时候是二十一岁,我那时二十三岁,修炼我们这派的的心法在死前都会变回年轻时的模样,现在也刚好和你奶奶相配,到了下面也不至于被别人笑是老牛吃嫩草。”
阿公真是个念旧的人。
“别发呆了,赶紧去吧。”阿公又在忙着其他地方的布置了,不过我从小跟着阿公长大,虽然没学会什么道法,但是对这些习俗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阵仗不像是一场葬礼,而更像一场婚礼,一场中式婚礼。
那张八仙桌有些历史了,从我还没记事起他就在这了,好像是那时村里有人办婚礼,桌子不够,阿公从一个没人进去过的仓库里搬出了它,这桌子好像是拿什么名贵的木材做的,摸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起来很重的八仙桌搬起来却是很容易,一个人般起来也不在话下。
“小蕊,饭好没有。”
“还没呢,小流你先去坐着吧,这里我和妈妈就行了。”
“不用,坐不下。”我和小蕊坐在一盆虾的面前,心情低沉的和她聊着天,尽管小蕊是想让我开心些,可也掩盖不住她声音下的哭腔。
“小流,你过来下。”阿公又把我叫了出去,“小流,你还记得你那年守长明香的事情么?”
“记得啊,怎么了?”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在我的五七,他们还会回来!”
阿公指的是那群撞喜鬼,这种鬼是在自己的大婚之日死掉的人,他们怨气很重,又不愿消散,一般出现在别人的婚礼或者葬礼上,一般碰到他们的人都会感染这股怨气,轻者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在婚礼上出现时他们会穿的一身白衣,游走于贺喜的人群中,在婚礼上就好请走多了,只要从婚礼上各个桌上的水果盘里各拿一份糖果,让新郎官交给他,他就会被结婚的喜气冲走。
而葬礼上这种鬼就可怕的多了,在一群披麻戴孝的人里穿着不合时宜的鲜红色喜服,像人们道喜,这时候就很难请走了,如果只是客人还好,这时慢慢退出,往丧礼外的地方走去,走够七步的时候回头吐一泡口水,然后不能回头的走开,但是主人家就惨的多,基本上遇上了这种鬼,就是死定的了,就像我小时候帮看长明香的那家人一样,全部都死了,一家老小,全部不剩。
“你想不想保护小蕊?”
“想!”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好!有我年轻时的风范。”被一个现在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夸,你和我年轻的时候真想,真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你就要按我说的做,如果这次不把他们都解决了,他们就会一直跟着你。”
“为了保护小蕊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毕竟我承诺过会一直得保护小蕊。
“有你这句话,把小蕊交给你我也放心了,你听着……”
“好,我记住了。”我点点头,随便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对了阿公,为什么要准备两张灵床啊,还有这不是婚礼的布置么?”
“多出来那张是给你奶奶的,她以前一直啊,念叨着说我欠她一场中式的婚礼,以前没办法补上,现在倒有机会了。”
“小流,过来吃饭了。”小蕊和婶母已经把最后一餐饭做好了,正喊着我们。
我知道,小蕊和婶母看到阿公现在的模样,很是羡慕,她们都想让阿公教她这种返老归童的方法,就连一向比较沉稳的婶母也是眼睛闪着光彩。
阿公笑呵呵的,“小蕊你永远不会变老的,小勤啊,我这返老还童的方法倒是没有办法教给你,不过我倒是有一本能美容驻颜的书,是当年你妈收集的,我还笑她犯傻,没想到她真的没用上,我一会拿给你。”